面对王辩那双通红的,既委屈又愤怒的眼睛。周青川没有立刻安抚,也没有直接回答。他只是平静地反问了一句,声音里带着一种引人深思的魔力。“小少爷,你还记得石昊小时候,...

面对王辩那双通红的,既委屈又愤怒的眼睛。
周青川没有立刻安抚,也没有直接回答。
他只是平静地反问了一句,声音里带着一种引人深思的魔力。
“小少爷,你还记得石昊小时候,村里人是怎么看他的吗?”
这突如其来的一问,像一瓢凉水,浇在了王辩即将喷发的怒火上。
他愣住了,仰着的小脸上满是困惑,下意识地跟着周青川的思路去想。
他歪着头,努力地回忆着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故事。
“他们都说他是个爱喝兽奶的熊孩子,是个小不点,整天到处惹祸,把村子闹得鸡飞狗跳。”
“没错。”
周青川缓缓点头,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午后阳光下,显得格外深邃。
“一开始,没有人觉得他能成为英雄。”
“他是靠着一次又一次猎杀凶兽,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了石村,才最终赢得了所有人的敬佩和尊重。”
话音落下,王辩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,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。
他似乎明白了什么,小小的拳头猛地握紧,眼神里透出一股子熟悉的狠劲。
“我知道了!”
他大声宣布,仿佛找到了解决一切问题的终极办法。
“那些先生看不起我,不肯来,我就去把他们一个个都打一顿!”
“打到他们怕,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!”
这清奇的脑回路,让周青川那张始终紧绷的小脸上,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。
他连忙伸出手,一把拉住了已经准备转身去大展神威的小少爷。
“小少爷,时代变了!”
周青川忍着笑,一本正经地说道。
“对付读书人,不能用拳头,要用脑子。”
“用脑子?”
王辩更困惑了,他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周青川。
一脸认真地请教。
“怎么用?”
“是用头去撞他们吗?”
周青川差点被他这句话噎得破了功,赶紧将他拉到自己身边,压低了声音。
像是在传授什么绝世秘籍一般,循循善诱:“石昊靠的是猎杀妖兽的实力,让村民们尊重。”
“而你,要靠才华,让那些自视甚高的先生们主动折服!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,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王辩的心上。
“我们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,你不是他们口中的朽木,而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璞玉!”
“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童!”
“神童?”
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无穷的魔力,瞬间击中了王辩。
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,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。
这个词,听起来可比混世魔王威风多了。
甚至比大英雄还要有学问!
可那股兴奋劲儿只持续了短短一瞬,他随即又垮下了小脸。
整个人都蔫了下去,苦恼地踢着脚边的石子。
“可我什么都不会啊。”
“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看。”
“谁说你不会?”
周青川的嘴角,终于勾起了一抹计划得逞的、神秘的微笑。
他凑近王辩,声音压得更低,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。
“你忘了柳神了吗?”
“你亲手种下的柳神枝条,赐予你的,不仅仅是故事,还有凡人无法企及的智慧。”
他看到王辩的耳朵竖了起来,便趁热打铁,说出了自己那个大胆到近1乎疯狂的计划:“我们不求他们,我们来写一首诗!”
“写诗?”
王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吓得猛地向后跳开。
一双小手在胸前乱摇,脑袋更是摇得像个拨浪鼓。
“不行不行,绝对不行!”
“我连字都认不全,你让我写诗?”
“这比让我去跟镇上那头最凶的黄牛打一架还难!”
他脸上的惊恐是如此真实,仿佛写诗二字是什么洪水猛兽。
周青川却不给他退缩的机会,上前一步,一把将他拽了回来。
他没有再用温和诱导的语气,而是眼神灼灼地盯着王辩的眼睛。
那目光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“你不会,我会!”
“你忘了石昊的宝术是怎么来的吗?”
周青川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力量。
“那是从那些太古遗种的兽骨上,一笔一划拓印下来的!”
“石昊一开始也不懂,但他愿意学!”
这个比喻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王辩脑中的混沌。
周青川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王辩,声音里充满了神圣的意味:“现在,我就像是那块记载着无上神通的兽骨!”
“我先把这惊世的宝术,一字一句地拓印到你的脑子里!”
“你学会了,再展示给那些凡夫俗子看!”
王辩喃喃自语,他整个人都呆住了。
原来学写诗,就跟石昊学习宝术是一样的!
周青川就是那块骨头,而自己,就是那个天命所归的石昊!
这个认知,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!
周青川看着他神情的变化,知道火候已到。
抛出了那个让王辩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,带着复仇快感的诱饵。
“你想象一下。”
周青川的声音充满了画面感。
“只要你‘神童’的名声,从王家大院里传出去。”
“你信不信,今天那个把你家礼物从墙头扔出来、对你避之不及的陈夫子。”
“明天就会亲自提着比你爹送去的更贵重的礼物。”
“站在王家大门口,毕恭毕敬地,求着要收你为徒!”
一想到那个闭门不见,还出言羞辱的老夫子,明天会反过来低声下气地求着自己。
一想到全镇的人,都会对自己刮目相看,不再叫自己小霸王。
而是尊称一声王神童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期待,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冲垮了王辩心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。
他看着周青川,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根被他寄予厚望的柳枝。
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,指甲都掐进了肉里。
“好!”
他重重地点头,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“我学!”
周青川微微一笑,内心也是不由得赞叹了自己一声,真是天才。
王辩的兴趣本就只是肤浅的在听故事上,让他学习并不容易。
可如果将修炼和学习的概念混淆在一起,不就激起了他的兴趣?
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儿,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。
迅速飞过了王家的高墙,传遍了清河镇的每一个角落。
起初茶馆酒楼里那些嗑着瓜子,议论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汉们,对此皆是嗤之以鼻。
“什么?王家那个混世魔王成了神童?九岁作诗?”
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笑得前仰后合,瓜子皮喷了一桌子。
“这王员外是疯了吧?这种鬼话也编得出来!”
“可不是嘛!”
旁边一个胖子敲着桌子,引得众人哄堂大笑。
“他要是神童,那我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!”
“黔驴技穷啊!”
嘲笑声此起彼伏,充满了快意的讥讽。
在他们看来,这不过是王员外最后的挣扎,一个注定沦为笑柄的滑稽表演。
然而就在这片喧嚣的嘲讽声中,管家王忠带着两个精干的家丁,出现在了镇中心的告示墙前。
他没有理会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,神情肃穆而庄重。
他手中捧着的,正是那张墨迹未干,字迹歪歪扭扭却又透着一股天真之气的宣纸。
他亲自搅动浆糊,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墨宝的四角抚平,工工整整地贴在了告示墙最显眼的位置。
那郑重的模样,仿佛贴的不是一张纸,而是一道皇帝亲笔的圣旨。
人群像是闻到腥味的猫,迅速围拢了过来。
“写的什么啊?这字跟鸡爪子刨过似的。”
“快念叨念叨,让大伙儿听听王家大神童的惊世之作!”
一个识字的年轻人挤到前面,清了清嗓子,用一种夸张的、唱戏般的调子高声念了起来。
“鹅,鹅,鹅,”
第一句出口,人群中便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。
“曲项向天歌。”
笑声渐小,一些人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。
“白毛浮绿水,红掌拨清波。”
当最后一句念完,整个告示墙前,竟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。
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。那笑得最厉害的尖嘴猴腮男。
脸上的表情僵住了,张着嘴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诗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,直白得就像是日常说话。
可连在一起,却仿佛有一股奇异的魔力,让所有人的脑海里,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活泼生动的画面。
就在这时,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。
“让一让,让老夫看看。”
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。只见一位须发皆白,身穿洗得发白的儒衫。
在镇上颇有声望的老秀才,拄着拐杖,颤巍巍地走了过来。
他正是清河镇学问最高的人之一,平日里眼高于顶,等闲的人和事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。
他走到告示墙前,浑浊的老眼眯成一条缝,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张宣纸。
他先是看了看那稚嫩的笔迹,眉头微微一皱,显然是有些不屑。
可当他的目光落在诗句上时,那轻蔑的神情,一点一点地凝固了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等待着这位老学究的评判。
良久老秀才猛地睁开双眼,眼中爆1射出骇人的精光!
他激动得胡子都在发抖,手中的拐杖重重地在青石板上顿了一下,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。
他转过身,环视四周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、洪亮的声音,高声点评道:
“浑然天成,此诗浑然天成,毫无半点雕琢之气!”
“看似简单,实则意境活泼,生机盎然!”
“寥寥十八字,便勾勒出一幅动静相宜,色彩鲜明之画卷!”
“此等佳作,非那些苦读半生的老练文人所能作,唯有秉持赤子之心,得天地之灵气的孩童方能偶得!”
他深吸一口气,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,一字一顿,掷地有声。
“若此诗真是出自一个九岁孩童之手,那神童二字,他当之无愧!”
此言一出,满场哗然!
如果说王家的宣告是一颗石子,那么老秀才的这番话。
就是一块巨石,在清河镇这潭水中,掀起了滔天巨浪!
整个镇上的舆论风向,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,瞬间逆转!
消息传到三味书屋,陈夫子正坐在书斋里,为自己前几日的傲慢而生着闷气。
当伙计将老秀才的评价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他时,他霍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。
手中的茶杯失手滑落,啪地一声摔得粉碎。
他的内心,掀起了比外面人群更加猛烈的惊涛骇浪。
“浑然天成,赤子之心,神童二字当之无愧。”
这些词句,如同烧红的烙铁,一下下地烙在他的心上。
他猛地想起自己隔着门板,将王家的礼物连同管家的颜面,一同从高高的院墙上扔出去的场景。
二十两银子,他陈夫子可以不放在眼里。
可一个能教出神童的传世名声呢?
一个能光耀门楣,甚至名留青史的弟子呢?
这份诱惑,比黄金万两更让他心动!
他不能再等了!
他决不能让这块绝世璞玉,落入他人的手中!
次日,天还未亮透,王家大院门口的景象,便成了清河镇数十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奇观。
陈夫子一夜未眠,天刚蒙蒙亮,便亲自捧着一个比王家送去时更加精致贵重的礼盒来到王家。
而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,在他的身后,西街的张秀才,南巷的李童生。
还有镇上其他几位叫得上名号的教书先生,竟然全都来了!
他们一个个衣冠楚楚,手里都捧着贵重的礼物,彼此对视的眼神中,充满了警惕与毫不掩饰的竞争意味。
那场景不像是来应聘先生,倒像是来争抢失散多年的亲儿子。
当王家的大门缓缓打开,王员外挺着肚子,满面红光地走出来时。
看到这番景象,只觉得几天来受的所有鸟气,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!
扬眉吐气!
这是何等的扬眉吐气!
“各位先生,真是稀客啊!”
王员外发出爽朗至极的大笑,他故意将稀客二字咬得极重。
眼神意有所指地在陈夫子的脸上扫过,心中的畅快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。
他大手一挥,正准备将这群昨日还避之不及的先生们迎进门去,好好享受一番被人追捧的滋味。
就在这时,一道小小的身影,从门后走了出来。
正是王辩。
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青色长衫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小脸紧绷,看上去有几分滑稽,却又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认真。
在无人看见的角度,周青川站在门廊的阴影里,对他做了一个鼓励的眼神。
王辩深吸一口气,学着故事里那些大人物登场的样子。
将一双小手背在身后,迎着所有先生的目光,奶声奶气却又无比清晰地开了口。
“各位先生,学生王辩,有一问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记重锤,让门口所有嘈杂的寒暄瞬间静止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这个粉雕玉琢,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孩童身上。
王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,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最前方的陈夫子那张既尴尬又充满期待的脸上。
他一字一句,清晰地问道:
“读书,究竟是为了什么?”
这个问题,如同一盆冰水,兜头浇在了所有先生火热的心头。
他们准备了满肚子的自荐之词,准备了无数夸赞神童的华丽辞藻。
却万万没有想到,等来的会是这样一个直指本心,堪称道心之问的难题。
一个九岁的神童,他不问束脩多少,不问功课难易,却问读书的根本!
这让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回答。
说为了考取功名?
显得功利。
说为了明理修身?
又太过空泛。
一时间,王家大门口,鸦雀无声。
一群学问满腹的读书人,竟被一个九岁孩童的问题,问得哑口无言,冷汗涔涔。
整个书房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以及陈夫子略显沉闷的讲学声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、令人窒息的平静。
让王员外和陈夫子都暗中松了一口气的是,王辩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顺从。
他不再哭闹,不再找任何借口溜号,甚至连抱怨的话都未曾说过一句。
每日天不亮便起身,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,读书、写字、背诵。
仿佛一尊不知疲倦的玉石雕像。
他的功课进度,竟比周青川在时还要快上三分。
这让王员外喜不自胜,只当是自己严厉的家规起了作用,儿子终于被扳回了正途。
陈夫子表面上不动声色,心中却也颇为自得。
认为自己终于用雷霆手段,驱逐了那个蛊惑人心的妖孽。
让神童的才华得以在自己的引导下,尽情绽放。
然而这份自得并没有持续太久。
仅仅过了三日,陈夫子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王辩的确是听话了,可他整个人,也仿佛被抽走了灵魂。
他不再提问,不再反驳,更不会因为一个精妙的典故而双眼放光。
他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的眸子,此刻变得冰冷而空洞,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,不起半点波澜。
他只是机械地完成着一切指令,像一具被精巧丝线操控的木偶,完美却毫无生机。
更让陈夫子感到抓狂,甚至是一种莫大羞辱的。
是王辩开启了一种令人发疯的无声抗议。
那是一种比任何顶撞和反抗都更具杀伤力的武器。
每当陈夫子讲完一段经义,提出问题时,王辩必定会先沉默下来。
他不会立刻回答,而是会缓缓地扭过头。
目光越过窗棂,精准地投向那正在后花园里,顶着炎炎烈日弯腰除草的瘦削身影。
他的目光会停留很久,直到看见周青川直起腰,用袖子擦了一把汗。
他才会转回头来,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,吐出那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答案。
起初陈夫子还能强迫自己视而不见。
可渐渐的,这种诡异的仪式感愈演愈烈。
发展到后来,甚至演变成了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默契。
周青川在花园里修剪了一下树枝,王辩才肯在书房里多写一个字。
周青川擦了一把汗,王辩才肯多翻一页书。
那个被自己亲手赶出去的下人,竟以这样一种无形的方式。
无时无刻不在掌控着这间书房,掌控着自己这位正牌先生的教学节奏!
这种无声的挑衅,这种赤裸裸的无视,比之前用饱蘸墨汁的毛笔狠狠砸在他的脸上,更让陈夫子感到屈辱和愤怒!
他猛然意识到一个让他几欲吐血的真相:他费尽心机,非但没有割裂那对主仆的联系。
反而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滑稽至极的见证者!
他每天坐在这里,看似在传道受业,实则只是在充当一个背景板。
被迫观看一场名为主仆情深的哑剧!
王员外也隐约察觉到了儿子的异常,那份深入骨髓的沉默让他有些心慌。
但每当他看到儿子书桌上那一日1比一日工整,一日1比一日优秀的文章功课时。
那点心慌便被更大的狂喜所取代。
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将这一切都归结为小孩子闹脾气,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。
与此同时,在花园劳作的周青川,看似沉默顺从,终日与花草为伴,实则将一切尽收眼底。
他看到陈夫子那道一日1比一日怨毒,渐渐不再加以掩饰的目光。
那目光,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厌恶与嫉妒,而是淬了毒的钢针,带着要将人置于死地的阴冷。
周青川心中警铃大作。
他明白,这种病态的、脆弱的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。
陈夫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,他就像一个被逼到悬崖边的赌徒,随时都可能做出最疯狂、最不计后果的举动。
一场真正的风暴,正在这看似平静的王家大院上空,疯狂地酝酿、积聚。
这日午后,烈日当空,空气燥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。
王辩在书房里枯坐了一个时辰后,终于找了个借口如厕,脚步匆匆地溜了出来。
他没有去茅房,而是一路小跑,躲开下人的视线,偷偷来到了花园最偏僻的角落。
周青川正在一棵大树下修剪着一丛半人高的灌木,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灰色的布衣,紧紧地贴在单薄的脊背上。
他的脸被晒得通红,嘴唇有些干裂,原本白净的一双手,也多了几道被枝叶划破的细小口子。
王辩看着他这副模样,眼圈瞬间就红了。
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,还带着余温的肉包、
小心翼翼地塞到周青川的手里,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心疼和委屈。
“青川,你快吃。”
周青川看着他满是担忧的眼睛,心中流过一丝暖意。
他没有推辞,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肉包,却没有立刻吃。
他环顾了一下四周,确认无人后,才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。
压低了声音,对着王辩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。
“小少爷,记住真正的英雄,不是看他有多强大,有多么惊才绝艳。”
他的目光深邃而凝重,仿佛要将这句话,深深地烙印在王辩的灵魂里。
“而是看他在面对滔天的诬陷,面对所有人的误解时,是否还愿意相信自己心中那份,独一无二的正义。”
王辩愣住了,他完全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。
诬陷?
正义?
这些词汇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和陌生。
他张了张嘴,还想再细问,一个冰冷如刀锋的声音,却毫无征兆地在不远处的月亮门后响了起来。
“王辩,时辰到了,该回来背书了!”
是陈夫子!
王辩吓得一个激灵,像只受惊的兔子,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周青川。
不敢再有片刻停留,转身飞快地跑回了书房。
周青川站在原地,看着王辩消失的背影,又缓缓抬起头,迎上了陈夫子从月亮门后投来的,那道充满了审视与阴狠的目光。
他面色平静,只是将手中的肉包,不动声色地藏进了自己的怀中。
当天深夜,万籁俱寂,连虫鸣声都已歇去。
陈夫子独自一人,如一个幽灵般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空无一人的下人房区域。
月光如水,透过稀疏的云层,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照亮了他那双布满血丝,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。
他的手中,没有拿戒尺,也没有拿书卷。
而是紧紧地,甚至有些神经质地攥着一方色泽温润,雕工精美的端砚。
那方古砚,是他年轻时游学所得,是他最为珍视的宝贝。
陪伴了他半生,平日里连让学生多看一眼都舍不得,比自己的性命看得还重。
此刻他却将这方心爱之物,像攥着一块索命的石头般,死死攥在手心。
他一步步,悄无声息地走到周青川那间破旧的屋子门前,停下了脚步。
他看着那扇薄薄的,一脚就能踹开的木门,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,不留任何余地的决绝。
璞玉蒙尘,需刮骨去毒。
为了神童的将来,为了他陈某人的传世名声。
这个下人必须从王辩的世界里,彻底地消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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