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月霜白,杀机弥漫。刀光箭雨,追着他的人招招凌厉,想要取他性命。他奋力抵抗,一枚羽箭冲着他当胸而来。他应声倒地,胸口剧痛。一个白衣女子将他抱在怀里,双手放在他还...

素月霜白,杀机弥漫。
刀光箭雨,追着他的人招招凌厉,想要取他性命。
他奋力抵抗,一枚羽箭冲着他当胸而来。
他应声倒地,胸口剧痛。
一个白衣女子将他抱在怀里,双手放在他还在流血的胸口,下一秒,金光大盛......
梵心从梦中惊醒,额间大汗淋淋。
等他意识稍稍清醒,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胸口,这里本该有一个洞......
梦里面,他被一箭穿心,重伤濒死。
好像有个女子救了他......
那女子将他抱在怀里......亲吻着他的额头:“太好了,还来得及救你一命......”
白衣女子笑着晕倒在地上,鲜血在她胸口炸开......
梵心失魂落魄坐在床上,久久不能回神。
这几日,他总做着同样的梦。
梦里大雾弥漫,疼痛却如此真实,如同身临其境。
就好像......梦里的事真的发生过一样。
怎么可能呢,如果梦里的伤是真的,怎么会有人救得了他。
他怔怔盯着桌子上的孤灯,神色空茫茫。
可是心里为何会这样痛,好像......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。
他从床上起身,不知不自觉走出了院子。
外面夜色渐深,全府挂满了红色灯笼。
还剩一天就要成亲了。
“梵心,你为何出现在这里?”
江云雪惊看着他。
他这才发觉,不知为何竟然走到了后院门口。
“我做了一个梦......”
梵心想要解释,却不知道如何开口。
“我们就快成亲了,你还这样舍不得我。”
江云雪脸色一红:“梦见我了?”
梵心沉默,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“你再忍忍,成亲后我们就能日日在一起了。”
江云雪笑着摇晃他的手:“就剩一天了。”
梵心颔首微笑,忍不住追问:“你......可喜欢穿白衣?”
“白衣?”江云雪皱眉摇头:“白衣如丧,寡淡不详,我最不喜欢白衣。”
“姐姐倒是从小喜欢穿白衣,惹得父亲母亲不开心。”
梵心闻言一僵,心里咯噔一下。
——“......我不照顾你,是因为我当时为了救你,重伤未愈,无法起身。”
不可能的。
难道那白衣女子,当真是江云螭?
可是如果梦是真的,他被一箭穿心,必死无疑,又怎么能是江云螭救得了的。
如果梦是假的,他又为何会频频做着重复的梦。
梵心压下心里隐隐约约的不安,怅然回到房间。
而相隔不远的偏僻院落,迎春跪在床前,哭到眼睛红肿。
“别哭了,人早晚都会死的。”
江云螭摸了摸迎春的头:“别伤心......我就快解脱了。”
“等帮我办完最后一件事......你就走吧。”
迎春呜咽一声,扑到她身上嚎啕大哭。
大婚当天,十里红妆。
佛子还俗,娶妻纳妾。
这样百年难遇的盛景,吸引了无数人前来观礼。
梵心身穿红色婚服,丰神俊朗。
江云雪嫁衣火红,凤冠霞帔,一步一步走进喜堂。
吉时已到,却不见江云螭身影。
“是不是派人去找一找......”
梵心心神不定,脸色焦急。
“别等了,误了吉时就不好了。”
长宁侯脸色难看:“一个妾礼,回头敬杯茶补上就是了。”
江云雪满脸喜意,娇羞站到了梵心身边。
与此同时,江云螭也被画屏搀扶着,缓缓走到桌边。
她擦了擦唇角的鲜血,拿起笔墨。
喜堂上外锣鼓喧天,众人齐贺。
礼官高唱:“吉时已到,开始拜堂......”
——“一拜天地。”
“......人生一梦,白云苍狗。世事玄妙不可说,将我心换你心,我不后悔。”
——“二拜高堂。”
“日月无声,水过无痕,我心真挚,除却苍天,无人知。”
——“夫妻对拜。”
“我今身死,无愧父母,更无愧于你......”
下一笔还未落下,剧烈的疼痛在胸口炸开,那颗破碎的心终于不堪重负。鲜血在胸口的位置缓缓浸开,她张嘴喷出一口鲜血......
眼前血红一片。
江云螭抹了一把眼前的血,不可置信看着长宁侯夫人。
她刚才想砸死自己的。
如果不是她身形一晃,那茶盏会狠狠砸在她的头上。
长宁侯夫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,反而大声斥责:“你这是想逼我们全家去死!”
看清江云螭满头鲜血,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。
“你不要怪我打你,都是你不听话,胡言乱语!”
“你当初给梵心下药,龌龊卑劣,丢尽了侯府脸面,好在皇上亲自许婚,这才保全了侯府名声!”
“现在你说要解除婚约,这是抗旨不尊!”
“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,你抢你妹妹心上人,气的我卧病在床,还嫌不够!”
“现在还想拖着全家去死?”
她坐在床上,不停捶着胸口:“你妹妹身子不好,用你一点血,你这般不情愿,非得梵心去求,你才答应,这般寡廉鲜耻!”
“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!你根本不是人,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妖怪,占了我腹中孩子的命!”
想起生孩子前夜做的那个梦,她眼中泛起狠意:“生下来也应该把你掐死!”
“若没有你,也就没有今时今日受的气了!”
字字戳心,痛彻心扉。
江云螭泪流满面,浑身止不住颤抖。
“你又在闹什么!”
长宁侯大步走进房中,脸色难看:“将你母亲气成这样,如此不仁不孝,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!”
“父亲,我是来给母亲侍疾的。”
江云螭抹着眼泪:“不是故意惹母亲生气的。”
“既是侍疾,还跪在那里做什么!”长宁侯粗暴扯起她的胳膊,一把将她提到床边。
“快给你母亲治病!”
江云螭本就虚弱,被他一拉,一头撞在了床头上。
还在流血的伤口再次冲撞,鲜血蜿蜒而下。
“快点!”
他们在等,等她用妖力转移长宁侯夫人身上的病痛。
“父亲,我今早刚取完心头血,身子虚弱......”
不是她不肯,而是她有心无力。
仅存的这点妖力,只能勉强支撑那可破碎的心脏跳动。
哪里还能再承受其他病痛。
看着她心口隐隐约约透出的血迹,长宁侯满脸不耐:“养你有什么用!”
“既然不能侍疾,就取一碗血吧!”
“反正已经流血了,不取也是浪费。”
看着手里被塞进的药碗,江云螭眼前模糊一片。
恍惚中被推进侧间,恍惚中取了血,恍惚中,听见父亲训话。
“六日后举办婚礼,你和你妹妹同时出嫁,这几天你老老实实待着,不要搞事!”
江云螭踉跄走出主院,眼前雾蒙蒙一片。
嘴里的腥气一股股泛上来,被她强行压了下去。
等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,终于忍不住,一口喷了出来。
昏睡了不知多久,依稀中好像有人在哭。
好像还有人在争吵。
江云螭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,一个耳光瞬间打了过来。
“你还给我装睡!”
长宁侯夫人接连掴了她两巴掌:“不过是训斥你几句,你就装病不给你妹妹送血!”
“还在梵心面前扮柔弱!”
江云螭被打的眼冒金星,耳朵轰鸣。
“你就是巴不得你妹妹去死,你怎么这么恶毒!”
“赶紧给我取血!”
长宁侯夫人扒开她的衣襟,一刀捅在她的心口:“快些......快些......”
血液汹涌而出,很快流满了一碗。
“小姐!”
迎香哭着爬过来给她整理衣襟,看着她胸口狰狞的伤口哭泣。
“这可怎么办,会不会死人......”
江云螭惨然一笑,任由她给自己擦洗。
她会死的,但不是现在。
看着手里隐隐约约的金字,一个“五”字若隐若现。
“快了。”
她看着帐顶的花纹,喃喃自语。
“是快了,还有五天就要成亲了。”
梵心温和的声音响起,江云螭恍然转头。
“女子爱美,受伤为何不敷药?”
他将她扶起,给她脸上擦着药膏。
江云螭面露嘲讽,命她都不要了,还会在乎外貌?
“我以后会按时给云雪取血,你不必勉强自己讨好我。”
他如此恨她厌她,还能放下身段过来关心她。
真是难为他了。
梵心动作一顿,面色复杂:“云螭,我们以后会是夫妻,何必互相怨怼。”
“你虽犯下大错,但是我毕竟要了你的身子。我愿意原谅你。”
“等到云雪身子痊愈,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。”
“我关心你,不仅是为了云雪,也是为了日后......你们姐妹和谐。”
江云螭惨笑,等到她痊愈,自己也就死了。
肉体凡胎哪里经得住活取心头血。
妖力逐渐消散,她就快死了。
他还指望着五日后二女同嫁,日后两妻和谐。
只怕到时候成亲的,会是一具尸体。
“龙女云螭,历劫难成,愿返回龙族受罚。”
江云螭面色苍白,含泪捏碎了染满血渍的灵珠。
窗外惊雷炸响,她在雷声轰鸣中,听到了龙族传音。
“历劫中断,须进地笼,经受海底熔岩炼狱之苦,九死一生,你可知?”
“知。”
“斩断尘缘,肉身消亡。既无成神之机,也无回头之路,你可知?”
江云螭面无血色,沉默许久,终是流泪点头:“......知。”
一念花开,一念花落。
是她高估了自己,悔不该卷入这凡间红尘。
想要渡劫成神,却先遇到了贪婪无度的家人,后遇到冷心无情的佛子。
最终饱受折磨。
半个时辰前,梵心平静站在她面前。
“云雪身子虚弱,需要用你的心头血温养身体。”
“从今天起,你每日取血两碗,直至她痊愈。”
他的表情冷漠,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。
“心头血......”
江云螭声音哽咽:“取心头血这样危险,稍有不慎,便会血崩而亡。”
看着面前沉默的男人,她流泪摇头:“梵心,你不怕我会死吗。”
“侯夫人说,你体质特殊,小时候也取过心头血,不会死的。”
梵心表情复杂:“我问过府中许多人,确有此事。”
他披着浅色袈裟,清瘦颀长,说出的话冰冷如刀。
都说佛度无量众生,可梵心身为佛子,对她只有无情。
哪怕前几天,他们还抵死缠绵,尝尽七情六欲。
他的眼尾晕红一片,辗转亲吻她的眉眼。
哪怕他们还有七日就要成亲。
圣上赐婚,佛子还俗。
江云螭看着桌子上火红的喜帖,心中痛楚难言。
“梵清,我们就要成亲了......”
上一秒她还满心欢喜,幻想着他们婚后的生活,下一瞬,他就提出了如此荒唐的要求。
“你是云雪的血亲,只是一点心头血而已,你何必吝啬。”
“当初我身受重伤,是云雪衣不解带照顾我,这才落下病根。”
“她体贴照顾我,你却趁我虚弱,给我下药,诱我破戒......”
他双眸泛红,死死捏住手里的佛珠:“你坏我修行,破我佛法金身,即便如此,我也愿意对你负责,娶你为妻。”
“你还觉不够么?”
他声音很轻,却深深刺进她心里:“云螭,别逼我恨你。”
江云螭苦笑一声,强忍住眼中的泪水。
“你心疼她为你病倒,可是我爱你的心不比任何人少!我不照顾你,是因为我当时为了救你,重伤未愈,无法起身。”
“你救我?受了什么伤?”
你被一箭穿心,而我把自己的心换给了你!
他被穿透的心,被换到了她的身体里。
那颗破碎的心,靠着微薄的妖力支撑,疼的她日夜难眠。
可是这些话到了嘴边,却碍于天道,无法说出口。
“你敢说,那天晚上不是你下药,诱我破戒?”
沉默许久,他眼眸深邃,神色复杂。
她闭上眼还能想起那晚的情景,他如何赤红着眼睛,一件一件剥开她的衣服。
檀香佛珠绕在她的脖颈上,亲吻炙热缠绵......
江云螭紧紧握着拳头,几乎攥出了血。
她本是东海龙女,历劫八世,只等这最后一世圆满,得道成神。
可是在佛法大会上,一眼看见了眉冷目空的梵心。
先天佛骨,不染尘埃。
数百年未曾动过的红鸾星倏然大亮。
这第九世的情劫,竟然落在了那清高出尘的佛子身上。
她为了他,献出了自己的龙心,把他破碎的心脏换给自己。
那一晚,她怕他适应不了龙心妖力,强撑着赶去看他。
却没想到,龙心感应到自己的主人,想要回到主人身体......
他将她扑倒,用力咬着她的唇,不顾一切与她亲密......
她确实没有给他下药,可是他情动难耐,也确实是因为她。
“我罪孽深重,不配苟活于世......”
他一遍遍忏悔,绝望悲伤。
在累极晕倒之前,她看见了他眼里的死志。
如果让他恨她,可以让他活下去......
“不是佛子的错,是我引诱了他。”
面对众人的指责,江云螭把所有的错揽在了自己身上。
而梵心看她的眼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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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也由愧疚变为了痛恨。
他恨她不知廉耻,恨她破他佛法金身。
“我没有给你下药,但是......是我的错。”
她嘴里发苦,努力压下心中痛楚。
换心这样离奇的事,她该如何给一个凡人解释。
“你若是知错,就给云雪取心头血,减轻你的罪孽。”
梵心递过一把匕首,垂下眼帘。
“减轻我的罪孽?”
江云螭面无血色,死死咬着牙齿,嘴里几乎泛出血来。
“哪怕这会要我的性命,你也不在乎?”
她含着最后的期盼,死死盯着他的脸。
梵心面色一变,最终还是冷淡开口:“侯夫人说了,你之前取过心头血,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她是你娘,总不会害你去死。”
“好......好。”
江云螭举起锋利的匕首,在胸口狠狠一扎,鲜血瞬间浸湿衣襟,她颤抖着拿碗去接。
看着梵心匆匆离去的背影,她边哭边笑,掏出一枚泛着微光的灵珠。
灵珠温润,沾满鲜红的血渍。
“龙女云螭,历劫难成,愿返回龙族受罚。”
......
即便回去后要被关进深渊地笼,承受海底熔岩炼狱之苦。
哪怕勉强撑过,也再没机会成神,没有回头之路。
她也该走的。
雷声炸响天地,窗外电闪雷鸣,暴雨瓢泼。
“允龙女云螭,七日后回归龙族。”
龙族传音消散,江云螭手中的灵珠碎裂,手心出现一个泛着金光的“七”字。
胸口的心脏缓缓跳动,她怔怔揽着消失的字符。
就这样吧,七日后,她会抛弃一切,永远离开。
她本就是来渡劫的。
渡不过,自然该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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