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一晃便由春日走到了酷夏,唐若鸢临盆在即却不大睡得着,因为魏昭已有三四日没回过家。她心里担忧,便只能挺着大肚子去了一趟尚书府。进去之后,她始终没见着人,便只能...

时间一晃便由春日走到了酷夏,唐若鸢临盆在即却不大睡得着,因为魏昭已有三四日没回过家。
她心里担忧,便只能挺着大肚子去了一趟尚书府。
进去之后,她始终没见着人,便只能往内院走。
内院空荡荡的不见人影,只有靠里的房间传来一些声音。
唐若鸢走近两步,便听见宋时语哑着嗓子在哭诉。
“魏昭,我父亲要把我嫁给宁王那个糟老头,他今年五六十了没几年好活的了,我不想嫁过去守活寡,你带我走好不好?”
魏昭的声音听来喑哑低沉,“小姐,尚书大人不是这样的人,你好好问问清楚吧。”
宋时语听他这么说便再也忍耐不住哭出了声。
“就是父亲亲口同我说的,他要我忍耐几年,等太子上位便接我回家,可我不想用我的下辈子换他的前程。”
“魏昭,你带我走吧,我撒谎了,我是喜欢你的,之前是因为你我家世悬殊没有可能我才拒绝了你,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我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。只要这次你带我离开京城,我就嫁给你,永远和你在一起,再也不分开。”
陡然听见这么一番真心话,魏昭也怔住很久。
他心中很是纠结,一面他不能坐视宋时语跳进火坑,另一面他又放心不下家中妻儿。
因而他思量再三,没有答应宋时语一定会带她走,只是安抚住了她崩溃的情绪。
“小姐莫慌,我先去打听打听情况,无论如何,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。”
唐若鸢听见这句话顿时乱了方寸。
魏昭有多在意宋时语,没有人比她更清楚。
不要说是私奔了,就算宋时语要越狱,魏昭也会拼死相救。
更别说宋时语还答应要嫁给他,他毕生所求即将如愿,必然会抛下她们母子带着心爱之人远走高飞。
一想到这才安稳了小半年的日子又要兴起波澜,唐若鸢只觉得心口一窒,连呼吸都喘不上气了。
她的脑中不断交错着两个人私奔和孩子追着她问父亲的画面,一时急怒攻心,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。
她沉重的身子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,大汩大汩鲜血浸透衣衫淌了下来,宛如一条黑红色的暗河。
听到动静的魏昭一推开门便看见了躺在血泊里的人,本就慌乱的心瞬间乱成麻。
他连忙抱起晕过去的唐若鸢往医馆里跑去,将附近的几位产婆都请了过来。
温热的汤药一碗碗送进去,红色的血水一盆盆端出来,产房里痛苦的哭嚎声时而微弱时而尖利,听得魏昭的心绪也起伏不定。
天色将晚,里面却一点消息也没有,产婆皱着脸出了房门,哀叹连连。
“魏公子,尊夫人产前受了惊一直使不上劲,再拖下去怕是会一尸两命啊!”
魏昭听见这话脸色瞬间白了,再顾不上什么忌讳闯进了产房,拉住了唐若鸢血迹斑斑的手,柔声安慰着。
唐若鸢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撕裂开了一般痛不欲生,她死死钳着魏昭的手,血红的眼里满是不甘。
“魏昭,你要、要抛下我和孩、孩子,跟小姐私、私奔是不是?”
“魏昭,你醒醒!”
山洞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醒了唐若鸢,她脑中空白一片,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冲了进去。
离开尚书府时她带了很多药瓶,眼下正好都用得上,她便一股脑地把药粉洒在了魏昭身上。
宋时语看着突然出现的唐若鸢,嘴里的哭声戛然而止。
上完药后,魏昭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,两个女子的心都安定了下来,沉默地守在一旁。
天蒙蒙亮时,山洞外传来的人声将她们惊醒过来。
宋时语听着那熟悉的声音,心中隆隆地跳个不停,强撑着大小姐的气焰指使起唐若鸢。
“外面是一直在追杀我的土匪,唐若鸢,你穿上我的衣服去引开他们。”
听到土匪二字,唐若鸢本能地有些抵抗。
宋时语见她不说话,气得咬起了牙。
“你不肯出去是想让我们三个都死在这儿吗?你想让魏昭见不到早上的太阳吗?”
听到她提起魏昭,唐若鸢心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。
她知道等土匪搜过来他们三个必死无疑,她去引开追兵的确是唯一的办法。
听着洞口越来越清晰的声音,她便没有再犹豫,主动和宋时语换了衣裳后就弯着腰跑了出去。
唐若鸢刚走没多久,魏昭就醒了过来。
宋时语见他睁开了眼,长舒了一口气。
“魏昭,你醒来的正是时候,唐若鸢刚引开土匪,我们赶紧下山吧。”
魏昭听见这话愣住了,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。
土匪凶恶无比,唐若鸢只要落在他们手里就只有死路一条,他决不能让她孤身犯险。
因而他一刻也没有犹豫,撑着剑起身就往门口奔去。
宋时语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,但她知道自己离不开魏昭,便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下了山。
两个人沿着山涧走到河边,远远地便看见高扬土匪大旗的船只。
船头吊着一个人,一身青绿色衣衫,正是宋时语昨日出城的衣服。
看着匆匆追来的魏昭和宋时语,船头的土匪抽出那柄噌亮的宝刀,对着岸边呼喝着。
“魏昭!你现在把尚书府小姐送过来,我就留你夫人一命。”
魏昭面色一沉,两只手紧紧攥成一团骨节咯咯作响。
“尚书府府兵已经收到信号马上就会赶过来,尔等宵小赶紧交出人质。”
听着这赤裸裸的威胁,土匪的脸色也很不好看,他握着那柄刀拍了拍唐若鸢的脸狞笑个不停。
“魏夫人,你相公不想救你呢。”
围着的几个土匪看着她脸上的伤疤,呸了几口。
“救什么,是我也不救,这娘们儿长得这么丑,谁会喜欢这种丑八怪女人啊,死了就死了吧。”
说完,那柄刀便划到了她的脖子上。
颈间传来的冰凉让唐若鸢再也忍不住失声大叫起来。
岸边的魏昭听见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心弦一紧,提着剑就要去救人。
宋时语看着船上乌压压的人头,连忙用尽全身力气拉住了他的手,将他肩上的伤口扯得崩裂开来,声音里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然。
“魏昭,你长得好看又有一身高强的武艺,我让你娶唐若鸢为妻本就委屈了你,你可不要为她犯了糊涂!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,等回了京我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,为了我的安全,你今日便舍了她吧。”
呼啸的冬风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传进了船上人的耳朵里。
土匪们听见这话俱是哈哈一笑。
“小丑八怪,你相公不要你了,你今日死了可怨不得咱几个,化成水鬼可千万要记得找你相公寻仇!”
听着耳畔传来的嘲讽,唐若鸢的心忍不住颤了颤。
隔着半江池水,她看着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魏昭,汹涌的热泪遮住了她眼中的绝望和麻木,
只觉得一颗心坠入了谷底。
为了保护宋时语,他居然,真的不要她了。
下一瞬,横在脖间的那柄刀扬了起来,对着她身上的那根绳子猛地劈了下去。
她直直地往深不见底的水域中坠落下去,呼呼风声在她耳边嘶鸣不止。
下一秒,冰冷的江水将她彻底吞噬,眼前的一切像是罩上了一层雾一般不甚清晰,只剩江水的咆哮声慢慢在耳边回荡着。
倒灌的水钻入她的耳眼鼻喉中,使她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,连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。
她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重量一般随着江水翻涌着,不知要去向何方……
魏昭是侍卫,却喜欢上了小姐。
小姐看不上他,便把唐若鸢这个毁了容的丫鬟丢给他,同他成了亲。
成婚三年,他会在旁人讥讽她容貌时为她出头,也会在打雷的时候温声哄她入睡,无数次她都以为,他定是忘了小姐,爱上了她。
直到小姐哭着扑向他,说她后悔了,他没有任何犹疑,在她生产当日便抛下她带着小姐私奔。
那日,他跑了,唐若鸢爱慕着他的一颗心,也死了。
后来听说那恢复皇子身份的魏昭疯了一般的翻遍了京城,都没找到他失踪的发妻。
……
“若鸢,你那便宜夫君回来了,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吧,他带了好多东西呢。”
听到这话,唐若鸢瞬间放下手上的活计,朝下人的院子里跑去。
眼见着小院的柴门大开着,她心底的欢喜快要满溢了出来。
雕花窗棂推开半扇,唐若鸢三步并做两步跃上台阶,想看看里面的情形。
只见锦布包袱、木盒妆奁堆了满屋,魏昭正一样一样解开摊放着。
而屋子里却不光有他,还有他们二人的小姐,这尚书府的大小姐——宋时语。
她跟在他身后,手里指指点点的,挑着中意的物品。
“这次带来的蜀锦和首饰都不错,这几样小玩意也和我眼缘,全送到我房里吧。”
“这几盒脂粉颠得有些散乱,就留给唐若鸢吧。”
“她脸生成这个模样,你还是让她涂些粉吧,省得每次顶着这么大一道刀疤出现在我面前,可要把我吓个半死。”
这几句话落在唐若鸢耳中,如同细针一样扎得她心中刺痛不已。
还没反应过来,宋时语就已经走到她面前,留下几句尖酸的嘲讽。
“让开些,别把你身上的穷酸气沾到本小姐身上了。”
唐若鸢连忙往旁边退让了些,宋时语轻哼了两声,昂着头耀武扬威般地离开了。
眼见着人走了,魏昭才跟着走出来,递来一根簪子,温声道:“莫要将小姐的话放在心上,这是我去蜀地给你带的礼物。”
这支雕着兰花的玉簪光泽质地柔和而细腻,唐若鸢很喜欢,拿着看了又看。
两个人慢慢走进房里,魏昭又拿起桌上的几个妆奁放在她手边,“这几份脂粉你也拿去,平日里可以多涂一涂,遮掩下脸上那道伤疤。”
唐若鸢忽地怔住了,她看着这几个密封着的盒子,眼底满是黯然。
“阿昭,你也觉得这道刀疤看起来很吓人吗?”
闻言,他摇了摇头,低声道:“我不在意容貌,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这些伤痕而引人非议,也不想你被小姐为难。”
方才宋时语的话又一次在唐若鸢耳边回响。
她知道魏昭向来沉默寡言,今天突然同她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因为太过在意小姐,小姐说不想看见她这张脸,所以他才让她遮掩住。
脸上那道横穿两张脸颊的巨大伤口已经痊愈了,却又在此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。
唐若鸢忍不住低下了头,她拿起那几个妆盒,声音很是沉闷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魏昭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,只点了点头,随后将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敛在一起,一齐带着往侧院里去了。
唐若鸢看着又恢复了空荡的房间,心中感伤不已。
十二岁家道中落被卖入尚书府中后,唐若鸢被指派着去侧院服侍小姐。
她落难时脸上留下了一道疤痕,所以小姐很是不喜欢她,常常使唤着她做些苦活重活。
她心中委屈却也不敢多言,只能更谨小慎微做好分内之事。
整个侧院之中,只有魏昭对会对她多加照顾,因而她慢慢的喜欢上了他。
三年前,小姐将她指给魏昭为妻,她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。
可直到婚后她才发现,魏昭喜欢的人是小姐。
唐若鸢意识到这点之后心中很是难过,可她也明白,以自己的身世样貌,能嫁给魏昭已经是求而不得的福分了,又哪里敢奢求他的爱呢?
因而婚后这三年她一直装作什么也没察觉的样子,安分地扮演好魏昭妻子的角色。
好在这三年,他做足了一个好夫君的模样,会在旁人讥讽我容貌时为她出头,也会在打雷的时候温声哄她入睡,
只可惜,所有的这些,在撞上小姐后,却仍然变得不值一提。
他最在意的,目光跟随的,始终只有小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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