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用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面,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:“前段时间我提出的要求,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!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,总之,一定要把我们汉东最好、最光辉、...

他用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面,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:“前段时间我提出的要求,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!
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,总之,一定要把我们汉东最好、最光辉、最具有改革成果的一面,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中央巡视小组!”
“这是一场政治任务,更是一场硬仗!
关系到我们汉东未来的发展,也关系到我们在座每一位的政治前途!”
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十一点多才宣告结束。
在众人起身准备离开时,赵立春又补上了一句分量极重的话。
“从现在起,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。
有任何问题,任何突发状况,随时可以打电话向我汇报。
记住,是任何问题!”
所有人都心头一凛,躬身应是,而后才怀着沉甸甸的心事,悄然散去。
会议室的灯光熄灭,但整个汉东官僚体系的机器,却在这寂静的深夜里,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,疯狂地运转起来。
城市的另一端,祁同伟正开着一辆从燕京调来的、不显眼的大众轿车,缓缓行驶在京州深夜的道路上。
他没有目的地,只是凭着前世那早已深刻入骨的记忆,信马由缰。
车窗外,一片巨大的霓虹灯招牌闪过——“山水集团”。
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,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妖娆,也格外刺眼。
祁同伟的目光只是淡淡一瞥,便平静地移开。
他知道,在这座金碧辉煌的销金窟背后,隐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权钱交易,也埋葬着多少人的野心与枯骨。
车子继续向前,经过一片略显破败的工业区时,一个巨大的、锈迹斑斑的厂牌在车灯的余光中一闪而过——大风服装厂。
这里,曾是他前世的“战友”李达康最为头疼的地方,也是汉东省国企改革阵痛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缩影。
他甚至还驱车,缓缓地从那座戒备森严、深夜中依旧有人影不断进出的省人民检察院门外路过。
前世的他,曾无数次以一个执法者的身份,走进这扇大门。
而这一世,他或许将以一个规则制定者的身份,重新审视这里面的一切。
一夜无话。
当祁同伟再次回到省招待所时,心中那份因重回故地而泛起的些许涟漪,早已平复,古井无波。
第二天的正式接风仪式,规格之高,场面之隆重,超出了巡视组所有成员的预料。
汉东省的全体省委常委,无一缺席。省招待所最高规格的宴会厅内,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。
以京州市委书记高育良、市长李达康为首的地方大员们,也都悉数到场。
只是在这场由赵立春亲自领衔的舞台上,即便是高育良和李达康这样的封疆大吏,也明显没有多少能够出彩的机会。
赵立春无疑是全场绝对的焦点。
他谈笑风生,风度翩翩,从汉东的历史渊源,讲到改革开放的峥嵘岁月,引经据典,妙语连珠,将一个锐意进取、开放包容的汉东省形象,描绘得淋漓尽致。
他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,与恰到好处的亲和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,很难让人对他心生反感。
在这场超规格的接风宴即将结束时,赵立春笑着拍了拍手,对众人说道:“为了保障我们巡视小组在汉东期间的工作能够顺利、安全地进行,我特意从我们的政法干部队伍里,挑选了一位得力的年轻同志,来全权负责巡视组在汉东期间的安保工作。”
如果我们能把汉东这块最难啃的硬骨头啃下来,那么这个成功范例的说服力,将是无可辩驳的。
届时,再向全国推广,遇到的阻力就会小得多。”
周维清缓缓点头,眼中满是赞许。
他这个学生,看的从来都不是眼前的一步,而是未来的十步,甚至是整个棋局的终盘。
“只是,这块骨头,不好啃啊。”
周维清沉声道,“汉东的水,比你想象的还要深。
特别是那个赵立春,能在汉东盘踞这么多年,手腕和根基都不容小觑。
你们巡视组下去,想要真正地推动工作,必然会触动到他以及他背后那个庞大利益集团的蛋糕。”
“所以我才建议,这次的巡视,必须要有反贪总局的同志深度参与。”
祁同伟的声音变得沉稳而有力,“我们不是去当尚方宝剑,而是去当手术刀。
发现问题,分析问题,然后,精准地切除问题。”
他放下茶杯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:“老师,经济要发展,法治要先行。
而法治的根基,就在于一个‘公’字。
任何阻碍这个‘公’字的毒瘤,都必须被毫不留情地切掉。汉东的山头,是该推一推了。”
周维清看着自己这个充满了锐气与决心的学生,久久没有说话。
许久,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:“好!你有这个决心,我就放心了。
放手去做吧,天塌不下来。
有些事情,也该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。”
在正式前往巡视小组报到前,祁同伟特意留下了一天的时间,处理一些在燕京的收尾事宜。他的第一站,便是燕京大学。
他没有提前联系,而是直接走进了副校长的办公室。
办公室的门开着,那位德高望重的副校长正戴着老花镜审阅文件,看到祁同伟进来,他先是一愣,随即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,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,起身相迎。
“同伟,你可是稀客啊!快坐,快坐!”
祁同伟将手中的一份薄礼——几本他在国外时搜集到的珍稀法学孤本——放在茶几上,而后才带着几分歉意,诚恳地开口:“校长,这次来,主要是想跟您和学校当面道个歉。
我刚回来没多久,课也没上几节,就因为这次临时的借调,打乱了学校的教学安排,实在是给您和院里添麻烦了。”
他的姿态放得很低,言辞恳切,充满了对学校的尊重。
副校长闻言,却哈哈大笑起来,他亲自为祁同伟泡上一杯热茶,摆了摆手道:“同伟,你这话就太见外了!
你能被国家看重,委以重任,这是你的光荣,更是我们燕京大学的光荣!
我们高兴还来不及,怎么会觉得是麻烦呢?”
他将茶杯递到祁同伟面前,语气变得语重心长:“你放心,你的课,我已经安排了院里最好的几位老师帮你顶上。
学生们那边,我也亲自去做了工作。
大家虽然舍不得你,但也都知道,你是去为国家办更重要的事,都表示理解和支持。”
接着,不等祁同伟再开口表示感谢,副校长又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了声音,用一种郑重而又带着几分亲近的口吻说道:“同伟,有句话,是校长特意嘱咐我,一定要亲口转达给你的。”
祁同伟立刻坐直了身体,认真地聆听着。
“校长说,你毕竟是我们燕大走出去的人才,是燕园的骄傲。
我们不怕你飞得高,飞得远。”
公开课结束后。
虽然周维清已不在燕京大学任职,但他的影响力毋庸置疑。
副校长很乐意地为他提供了一间僻静的小型会议室,供他们这些从“上边”来的贵客,与祁同伟进行一场更加私密和深入的闭门谈话。
会议室的门被关上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。
刚刚还和蔼可亲的几位中年专家,此刻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而审慎。
他们不再是听众,而是考官。
周维清亲自为双方做了介绍。他带来的这几位,分别来自国家经济研究中心、中央政策研究室以及其他几个关键的职能部门。
他们今天来到这里,只有一个目的——对祁同伟前几天提交的那份报告,进行一次全面的、高规格的“摸底”和“答辩”。
“同伟,你的那份报告,我们几个人都已经看过了,很深刻,也很大胆。”
周维清开门见山,亲自点燃了第一个议题,“你在报告中重点提出,法治精神是经济工作和环境保护的‘压舱石’和‘推进器’。
这个观点,国内虽然已经有了一些意识,但还从未有人像你这样,将其提升到如此核心的战略高度。
我们想听一听,你作为提出者,最初的想法和考量是什么?”
来了!
祁同伟心中一凛,他知道,这场谈话,将直接决定他未来能走多高,能走多远。
他没有丝毫紧张,十年磨一剑,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。
他站起身,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,拿起笔,从容不迫地开始了他的阐述。
“各位领导,各位老师。我的初心,其实源于一个最朴素的观察——无论是经济发展,还是环境保护,其本质都是在处理‘人’与‘资源’的关系。
而任何一种关系,想要长久、健康地维持下去,都必须有一个所有参与者都共同遵守的‘规则’。这个规则,就是法治。”
他结合国内外这些年发生的真实案例,从美国的次贷危机,讲到欧洲的碳排放交易体系;
从国内某些地区为了GDP竭泽而渔导致的环境恶化,讲到另一些地区因为产权明晰、法制健全而带来的招商引资的良性循环……
他的讲述,逻辑清晰,数据翔实,既有国际化的宏大视野,又不乏对国内实际情况的深刻洞察。
那些原本准备了尖锐问题的专家们,渐渐地,从提问者变成了倾听者,时而点头赞同,时而奋笔疾书。
这场高水平的对话,一连持续了近四个小时,才在众人意犹未尽中宣告结束。
在周维清带人离去的时候,他走在最后,经过祁同伟身边时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悄悄说了一句:“晚上七点,来我家里一趟,地址我稍后发给你。”
祁同伟强行按捺住内心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动和兴奋,只是不动声色地,轻轻点了点头。
去老师的家里,这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拜访,更是一种真正的、被接纳进核心圈层的政治信号!
回到学校分配给自己的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,祁同伟刚想给自己泡杯浓茶,平复一下心绪,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。
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他接起电话,那头传来了侯亮平那标志性的、略带一丝戏谑的声音。
“喂,是我们的祁大教授吗?我是侯亮平啊!”
祁同伟的嘴角,勾起一抹复杂的微笑:“亮平,好久不见。”
“是啊,好久不见!
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,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。”
侯亮平在电话那头热情地说道,“怎么样,晚上有时间吗?
一起吃个饭,聚一聚。咱们好多老同学可都等着为你接风洗尘呢!
哦,对了,”
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特意补充了一句,“陈阳也在。”
“陈阳”这两个字,如同一根细细的针,在祁同伟的心尖上,轻轻地刺了一下。
那个如水般温柔的女人,那个他曾经以为会相伴一生,最终却被自己亲手推开的初恋。
坦白说,他如何能不在意?
但是,理智很快战胜了情感。
他很清楚,今晚与周维清老师的会面,其重要性,要远远超过一顿怀旧的晚餐。
“亮平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祁同伟的语气中带着真诚的歉意,“我这边刚回国,学校安排了很多工作,今晚实在是有个非常重要的会面。
这样,等我忙过这段时间,我来做东,咱们再好好聚,你看怎么样?”
侯亮平在电话那头表现得很是通情达理:“行啊!
知道你现在是贵人多事,那我就等着你这个大教授的电话召唤了!
我们可都等着你!”
“看见没?”
一家咖啡馆里,侯亮平挂断电话,朝着对面的钟小艾和陈阳努了努嘴,摊开手,一脸“不出我所料”的表情。
“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?
今非昔比了。
咱们想请他吃顿饭,都得提前预约,排队等候了。”
他的话语里,那股子酸味几乎要溢出屏幕。
陈阳闻言,连忙为祁同伟辩解:“亮平,你别这么说。
他刚回国,肯定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,我们应该理解他。”
一边的钟小艾,看着自己丈夫那副样子,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陈阳,忍不住打趣道:“哟,阳阳,这就开始护着了?
怎么,你是不是也和咱们那位在公开课上一鸣惊人的梁璐老师一样,打算和祁同伟重续前缘啊?”
陈阳的脸颊,瞬间飞上了一抹红霞。
她表面上保持着淡然,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,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,内心深处却在苦笑。
重续前缘?
谈何容易。
如今的他,是天上的雄鹰,而自己,或许只是一只地上的飞鸟。
两人之间的差距,早已隔着一片无法逾越的云海。
她与祁同伟之间,应该……再也没有可能了。
汉东省,省委大院。
赵立春的办公室里,气氛压抑得可怕。
他刚刚听完刘新建关于“祁同伟”这个名字背后所有来龙去脉的汇报。
他终于想起来了。
那个十年前,被他治下的权力体系,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,随意发配到穷山恶水间的大学毕业生!
竟然是他!
赵立春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。
他没有暴怒,但那份沉默,却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加令人恐惧。
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,仿佛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。
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“育良同志吗?
我是赵立春。
你现在马上来一趟省委,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他的语气,不容置疑。此时的高育良,早已不是汉大的系主任,而是京州市的一把手,市委书记。
挂断电话,赵立春紧接着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。
“群峰同志,我是赵立春。”
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,“你一个小时后,到我办公室来一趟。”
他靠在椅背上,双眼微眯,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。
高育良,是祁同伟的恩师。
梁群峰,是祁同伟的仇人。
他倒要看看,这两个他亲手提拔起来的“好下属”,当年,到底是在他眼皮子底下,给他演了一出怎样的好戏!
一场针对汉东官场的巨大风暴,已在酝含之中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