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了!”李潇潇甩开司机抓着她胳膊的手,精致的眉毛拧起,压低声音呵斥:“慌什么?!没看见我在直播吗?天塌下来了,也给我说清楚!”司机被她甩得一个趔趄,脸上毫无血...

“好了!”
李潇潇甩开司机抓着她胳膊的手,精致的眉毛拧起,压低声音呵斥:“慌什么?!
没看见我在直播吗?
天塌下来了,也给我说清楚!”
司机被她甩得一个趔趄,脸上毫无血色,嘴唇哆嗦着,眼神里是李潇潇从未见过的、近乎崩溃的恐惧。
他顾不得场合,几乎是扑上来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、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急吼:“是…是那个赵蒙生!
小姐!
那个靳小雪的爹!”
“他…他不是农民!
他…他是将军!
共和国少将!!”
“他身上挂满了勋章!
一等功!
特等功!
几十块!!”
“他…他现在扛着一口棺材!
就在县城大街上走!
往军区方向去了!!”
“记者…记者全跑去追他了!
网上都炸了!!”
“小姐!
他…他这是要…要捅破天啊!!”
每一个字,都像一颗重磅炸弹,在李潇潇的脑海里轰然炸响!
“赵蒙生…少将…勋章…棺材…军区…”这些词汇如同最恐怖的魔咒,瞬间将她从云端拽入冰窟!
她的大脑一片空白,嗡嗡作响。
刚才还让她飘飘欲仙的百万关注、舔屏弹幕,此刻变得无比刺眼和虚幻!
取而代之的,是赵蒙生那双冰冷刺骨、充满杀意的眼睛!
是那只捏爆红酒瓶、沾满血和酒的手!
是他那句如同地狱传来的“我女儿呢”!
那个被她视为泥腿子、贱民的老东西…是…少将?!
还扛着棺材…去军区了???
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,瞬间从她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!
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!
精心打理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,却远不及心底那灭顶的恐惧!
她引以为傲的李家权势,在一位实打实的共和国将军面前......算个屁啊!
“噗通!”
李潇潇双腿一软,再也支撑不住,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,昂贵的皮质座椅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她精心修饰的脸庞瞬间褪尽了血色,惨白如纸。
涂着鲜红唇膏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,精心描绘的眼线被骤然涌出的生理性泪水晕开,黑色的污渍顺着脸颊滑落,狼狈不堪。
那双不久前还充满得意和睥睨的眼睛里,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!
她精心策划的状元高光时刻,彻底沦为一场滑稽的背景板。
“这......”校长刘国栋正端着保温杯,志得意满地看着李潇潇的高光时刻,盘算着这次“省状元”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晋升的资本和实际好处。
可现在......“哐当!”
刘国栋手里的保温杯直接脱手,滚烫的开水泼了他一身,烫得他“嗷”一声跳了起来!
但他完全顾不上疼痛,肥胖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,又重重地跌回宽大的座椅里,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 银吟。
“将…将军?!”
他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,脸上肥肉剧烈抽搐,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,冷汗“唰”一下浸透了后背的衬衫,冰凉粘腻。
他想起了昨天赵蒙生那如同实质的目光,想起了那张被揉皱的喜报,想起了自己那番关于“发挥失常”的屁话!
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!
完了!
全完了!
自己帮着李家掩盖顶替的对象,竟然是一位将军的女儿?!
刘国栋只觉得天旋地转,眼前阵阵发黑,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!
他肥胖的手指死死抠住桌面边缘,指关节捏得发白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喘习声。
.......县公安局,局长办公室。
张局长正悠闲地泡着茶,看着报纸。
昨天李总亲自打电话“道谢”,让他心情大好。
处理一个闹事的农民,不过是举手之劳,还能卖李家一个人情,稳赚不赔。
“砰!”
办公室门被猛地撞开!
刘副局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,脸上是见了鬼一样的惊骇,连门都忘了关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“张…张局!
炸…炸了!
出…出大事了!”
张局长被吓了一跳,茶杯差点打翻,愠怒道:“老刘!
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!
天塌了?!”
“天…天真的塌了!”
刘副局长冲到办公桌前,双手撑着桌面,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,他指着窗外,又指着自己的手机屏幕,声音带着哭腔:“是…是昨天那个赵蒙生!
凯旋厅那个!
他…他是少将!
共和国少将!
胸前挂满了勋章!
一等功特等功!
几十块!!”
“他…他现在扛着一口楠木棺材!
正…正往军区走!”
“全城都轰动了!
网上直播都疯了!!”
“张局!
我们…我们昨天…我们昨天把他当闹事的农民轰走了!
还…还让他去派出所登记…这…这他妈是将军啊!!”
“哐当!”
张局长手里的紫砂茶杯终于还是脱手了,滚烫的茶水和碎裂的瓷片溅了一地。
他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,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又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踉跄着后退一步,撞在身后的书柜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!
“少…少将?!
赵蒙生?!”
张局长那张国字脸瞬间扭曲变形,威严尽失,只剩下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!
他昨天还居高临下地敷衍着,打着官腔,把人踢去派出所......现在告诉他,那是一个胸前挂满共和国至高荣誉的将军?!
一个为了失踪女儿扛棺走向军区的将军?!
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
巨大的恐惧如同巨手,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!
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仕途的终点。
甚至......更可怕的下场!
昨天那偏袒李家的每一句话,此刻都变成了催命符!
“噗通!”
张局长双腿一软,再也支撑不住,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,直接瘫软在地板上,背靠着书柜,双眼失神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旁边的刘副局长也好不到哪去,脸色灰败,靠着办公桌腿,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。
两个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县公安局巨头,此刻如同两条被抽了筋的癞皮狗,瘫在狼藉的地板上,被无边的恐惧彻底淹没。
......江宁县驻军军区。
时间仿佛在赵蒙生沉重的脚步声中凝固。
“哐!”
“哐!”
“哐!”
军靴踏地的闷响,如同战鼓。
阳光炙烤着大地,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军绿色的军装,紧贴在挂满勋章的胸膛上,金属与布料摩擦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胸前的几十枚勋章,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、冰冷、令人无法逼视的光芒!
那光芒仿佛带着硝烟和铁血的气息,沉重的要死。
他肩上的那口漆黑楠木棺材,如同背负着一座沉默的山岳,散发着阴冷而肃杀的死亡气息。
与那身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军装和勋章,形成一种私裂灵魂的强烈反差。
在他身后,是黑压压的人群和如同蝗虫般追逐的媒体车辆。
长枪短炮的镜头死死锁定着他,无数手机高举着进行直播。
网络的浪潮早已沸腾,在线人数以几何级数疯狂飙升,各大平台服务器都濒临崩溃!
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,淹没了屏幕:卧槽卧槽卧槽!
真是将军?!
这勋章!
闪瞎我的狗眼!
扛棺游街?!
这什么魔幻现实主义?!
天呐!
那棺材看着就吓人!
将军这是要干嘛?!
军区?!
他要去军区?!
我的妈呀!
要出大事了!
快看!
他停下了!
在军区大门前停下了!
哨兵出来了!
发生了什么?
到底发生了什么?!
直播间卡爆了!
挤不进去了!
弹幕护体!
我有点害怕!
这压迫感隔着屏幕都喘不过气!
将军的眼神…好可怕…赵蒙生终于走到了军区驻地那庄严肃穆、戒备森严的大门前。
门口持枪挺立的哨兵,显然早已接到消息,虽然依旧保持着笔挺的军姿,但那紧握钢枪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。
年轻而刚毅的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凝重!
目光,死死盯着赵蒙生肩上的棺材,和他胸前那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勋章墙!
赵蒙生的脚步,停在了警戒线外。
他缓缓地,将那口沉甸甸的漆黑楠木棺材,从肩上卸下。
“咚——!”
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!
棺材重重地落在了滚烫的柏油路面上,激荡起一圈细微的尘土。
那声音如同闷雷,敲在所有人的心脏上,让喧闹的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!
连呼啸的警笛声和记者的嘈杂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!
所有的镜头,所有的目光,都死死聚焦在那口棺材,和那个站在棺材旁、浑身浴汗、挂满勋章的身影上。
赵蒙生缓缓抬起右手。
那只手,骨节分明,布满老茧,指缝间还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,那是昨夜捏碎酒瓶、嵌着玻璃渣留下的伤。
在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镜头的聚焦下。
他伸出了左手食指。
然后,毫不犹豫地,狠狠地按在了自己右手掌心那道尚未完全结痂、狰狞翻卷的伤口上!
“嗤——!”
细微的皮肉私裂声仿佛被无限放大!
殷红的、温热的鲜血,瞬间从伤口中涌出,顺着他粗糙的手指蜿蜒流淌!
他面无表情,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。
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,凶的要死!
沾满鲜血的手指抬起。
然后,带着一股倾尽所有悲愤与冤屈的力量,猛地落下!
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,在数十个直播镜头疯狂拍摄下!
他用自己滚烫的鲜血,在那口象征死亡的漆黑楠木棺材的正面,一笔一划,重重地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、鲜血淋漓的大字:冤!
死寂。
深红色的酒液在雪白的桌布上肆意漫延,如同狰狞的血迹。
几块扭曲变形的厚玻璃残渣散落在狼藉的桌面上,反射着水晶吊灯冰冷的光。
那只滴落着暗红液体的手,缓缓垂在赵蒙生身侧。
血珠混合着酒液,一滴,又一滴,砸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,发出微弱却令人心颤的“嗒…嗒…”声。
整个大厅,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上百号宾客,包括刚才还在尖叫躲避的人,此刻都像被施了定身咒,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。
徒手捏爆红酒瓶!
谁看了不害怕?
李潇潇更是首当其冲。
她脸上精心涂抹的粉底也掩盖不了瞬间褪尽的血色,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赵蒙生盯着她。
她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,昂贵的细高跟踩在湿 滑的酒渍上,一个趔趄,幸好及时扶住了身后的椅背才没摔倒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,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。
然而,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的下一秒,一股被冒犯到极点的羞愤和暴怒,如同被点燃的汽油,轰然在她心底炸开!
她是谁?
她是李潇潇!
是全县首富,李家唯一的千金!
从小到大,只有她颐指气使,只有她让别人恐惧的份儿!
这个一身穷酸气的泥腿子,这个她踩在脚底都嫌脏的贱民,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她?
居然敢当着全县有头有脸的人面,用这种近乎死亡威胁的语气跟她说话?
还捏碎酒瓶?
吓唬谁啊!
恐惧被更强烈的羞辱感和长期养成的跋扈瞬间压了下去。
她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,死死抠紧了椅背光滑的皮革,指关节用力到发白。
她猛地吸了一口气,像是要把刚才丢失的底气都吸回来。
“啪!”
她重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,震得杯盘叮当作响,尖锐的声音瞬间撕 裂了死寂!
“老东西!
你吓唬谁呢?!”
她猛地站直身体,下巴高高扬起,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那份刻进骨子里的傲慢,试图将刚才被碾压的气势重新夺回来,“你女儿丢了?
你说我动了谁?
证据呢?
啊?”
她涂着厚厚眼影的眼睛瞪得溜圆,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,狠狠剜向赵蒙生,声音因为激动而拔得更高:“红口白牙就想往本小姐头上扣屎盆子?
你算个什么东西?!”
“没有证据,你在这里撒泼打滚,捏个破酒瓶子装腔作势,就是故意搅我的升学宴!
就是存心不给我李潇潇面子!”
“不给我们李家面子!”
“潇潇!
怎么回事?!”
一个洪亮中带着威严的声音,突然从宴会厅门口传来,打断了李潇潇的叫骂。
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只见两个穿着笔挺警服、肩章显赫的中年男人,皱着眉头,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。
为首一人国字脸,身材魁梧,眉宇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。
后面一人稍显精瘦,眼神锐利如鹰。
“张叔叔!
刘叔叔!”
李潇潇脸上的怒容瞬间切换成了委屈和愤怒交织的表情,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哭腔,指着赵蒙生大声控诉:“你们来得正好!”
“这个疯子,他女儿高考考砸了找不到人,就跑来这里闹事,还砸东西!
还想打人!”
“你们看,他把酒瓶都捏碎了!
威胁我!”
宾客中立刻响起一片压低的、带着敬畏和恍然的议论声。
“哎哟,是张局和刘局!”
“对对对,县公安局的张局长和刘副局长!”
“天,他们怎么亲自来了?
还给李潇潇送东西?”
“这还用说?
首富李家的千金,多大的面子啊!”
刚才被赵蒙生震慑住的氛围,因为这两位实权人物的出现,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倾斜。
被称为张局的魁梧男人扫了一眼狼藉的桌面和滴血的赵蒙生,眉头皱得更紧,但眼神深处却并无多少意外和真正的关切。
他身后精瘦的刘副局长则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,最后落在赵蒙生身上,带着审视。
张局长没有立刻回应李潇潇,而是先对身后的刘副局长示意了一下。
刘副局长立刻上前一步,脸上挤出几分公式化的笑容,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向李潇潇:“潇潇啊,恭喜恭喜!
省状元!”
“这可是给咱们县争了大光啊,张局和我正好在附近,听说你在这儿办庆功宴,特意过来道个喜,一点小礼物,不成敬意,祝你前程似锦!”
这刻意为之的祝贺和送礼,在这剑拔弩张的场合下,显得格外刺眼。
仿佛在无声地宣告:看,这人是我们罩着的。
李潇潇脸上立刻绽放出得意和受用的笑容,刚才的恐惧彻底被驱散,她示威般地瞥了赵蒙生一眼,双手接过礼盒,声音甜腻:“谢谢张叔叔!
谢谢刘叔叔!
让你们费心了!”
赵蒙生冷眼看着这出戏码,那只受伤的手依旧垂在身侧,血和酒混合的液体,沿着指尖,在脚下聚成了小小的一滩暗红。
他眼中的寒意没有丝毫减退,反而因为这两个警察的出现和明显偏袒的姿态,凝结成了更深的冰层。
“警察同 志。”
赵蒙生深吸一口气,“我要报警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。
张局长这才仿佛刚注意到赵蒙生,慢条斯理地转过身,脸上那点面对李潇潇时的温和瞬间消失,换上了公事公办的严肃:“报警?
报什么警?”
“我女儿,靳小雪,高考成绩被篡改,人现在下落不明,疑似被绑架或非法拘禁。”
赵蒙生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,目光如炬,直射李潇潇,“我怀疑,与她有关。”
李潇潇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尖叫起来:“你血口喷人!
张叔叔刘叔叔!
他污蔑我!”
张局长眉头紧锁,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不耐烦,他抬手虚按了一下,示意李潇潇稍安勿躁,然后转向赵蒙生,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敷衍:“这位同 志,说话要讲证据。”
“高考成绩是国家机密系统出的,你说篡改就篡改?”
“还有,你说你女儿失踪,有证据证明是这位女同学干的吗?”
他顿了顿:“年轻人考试压力大,一时想不开,自己离家出走的情况也很常见嘛。”
“我看你情绪也很激动,手上还有伤,先冷静冷静。”
“这样,失踪人口,我们有正规流程。”
他随意地朝赵蒙生身后一个方向指了指,“去就近的派出所,找值班民警,按程序做个登记,备案,他们会处理的。”
旁边的刘副局长立刻帮腔,语气更加生硬:“就是!
没凭没据就跑到别人庆功宴上闹事,还毁坏财物,威胁他人人身安全!
我们没当场处理你扰乱公共秩序就已经是讲情面了!”
“赶紧去派出所登记!”
“别在这里妨碍人家正常活动!”
一唱一和,滴水不漏。
轻描淡写地将“高考舞弊”、“人口失踪”这样严重的指控,定性为“离家出走”、“情绪激动”,然后一脚踢回了最底层、最繁琐的“登记备案”流程里。
至于那个被指认的李潇潇?
仿佛只是一个被无辜牵连的受害者。
赵蒙生看着眼前这两位穿着警服、代表法律与正义的局长副局长,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偏袒和敷衍,看着李潇潇脸上重新浮现的、混合着得意和挑衅的冷笑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怒火,如同沉寂的火山熔岩,在他胸腔深处奔涌、咆哮,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!
他指缝间嵌入的玻璃碎片似乎更深了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但这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更加清醒。
他缓缓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那冰冷的气息仿佛带着冰碴,刮过他的喉咙。
他没有再看那两个警察,也没有再看一脸嚣张的李潇潇。
他缓缓转过身,目光扫过那些或惊惧、或冷漠、或幸灾乐祸的宾客面孔,最后定格在凯旋厅那扇象征着“凯旋”的、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华丽大门上。
那只依旧在滴落暗红液体的手,被他缓缓抬起,在身侧紧握成拳。
粘稠的血混合着酒液,从指缝间被挤压出来,沿着他紧实的拳峰,滴落得更快。
“好。”
一个低沉、冰冷、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单音节,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。
他抬步,朝着那扇大门走去。
“你们不管。”
他推门。
“那我,就按我的方式来!”
“砰!”
酒店大门内,是觥筹交错、权势煊赫的“凯旋”。
门外,是沉沉的夜幕和冰冷的雨丝。
赵蒙生没有片刻停留。
他径直走向停在不远处路灯下的那辆老旧二八杠自行车。
雨水打湿了他洗得发白的旧衬衫,也冲刷着他那只仍在隐隐作痛、被酒液和血污浸染的手掌。
指缝间嵌入的细小玻璃碎片在雨水和冷风的刺激下,带来持续的、尖锐的刺痛,但这痛楚却像冰锥,让他混乱沸腾的大脑保持着一种接近残酷的清醒。
他跨上车座,链条发出生涩的摩擦声。
双脚用力蹬下踏板,老旧的车轮碾过湿漉漉的地面,溅起细小的水花,载着他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背影,迅速融入了县城沉沉的雨夜之中。
方向,直指城郊那个小小的、属于他和女儿的家。
车轮吱嘎吱嘎的转动。
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,流进脖颈,冰冷刺骨。
他的眼神比这雨夜更冷,比这寒风更厉。
脑海中翻腾着李潇潇恶毒的嘴脸,张局长刘副局长那令人齿冷的官腔,还有女儿靳小雪那张总是带着安静笑容、此刻却不知身在何方的脸庞。
时间,在焦灼和冰冷的等待中,被拉得无比漫长。
赵蒙生回到家,没有开灯。
他就坐在堂屋那张老旧的藤椅上,面对着洞开的大门,雨水敲打着屋顶瓦片,发出细密而压抑的声响。
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,屋内是死一般的沉寂。
他身上的湿衣紧紧贴着皮肤,带来阵阵寒意,但他浑然不觉。
那只受伤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,血迹在雨水和黑暗中早已变得暗沉。
他的目光穿透黑暗,死死盯着门外那条唯一通向家的小路。
每一次风吹草动,每一次雨滴敲打瓦片的变奏,都让他的神经骤然绷紧,旋即又沉入更深的失望。
女儿,没有回来。
一分一秒,一点一滴。
窗外的天色,从墨黑,到深灰,再到一种令人绝望的鱼肚白。
天,快亮了。
而靳小雪,依旧杳无音信。
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、最死寂的时刻,一丝极其轻微的、不属于风雨的异响,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,瞬间刺破了赵蒙生高度警戒的神经!
那是刻意压低的脚步声!
鬼鬼祟祟,在屋后靠近!
赵蒙生眼中最后一丝等待的微光彻底熄灭,取而代之的是冰封千里的杀意。
他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,悄无声息地从藤椅上滑下,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土墙,瞬间隐没在堂屋最深沉的阴影里。
屋后。
两个穿着廉价夹克、形容猥琐的男人,正猫着腰,动作笨拙地拖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桶。
浓烈的汽油味即使在雨水的稀释下,也依旧刺鼻地弥漫开来。
“妈的,这破地方真够偏的……”矮个子低声抱怨,把桶放稳在墙角。
“少废话,秃哥说了,五千块!
烧完就走人!”
高个子警惕地四下张望,从兜里掏出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和一小捆油布条,“快,泼上去!
趁天没亮透,点了就跑!”
矮个子拧开桶盖,浓烈的汽油味瞬间更浓了。
他吃力地抱起桶,就要往土墙和堆在墙角的柴火上倒。
“呼!”
一股冰冷、狂暴、带着血腥气的劲风,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卷起!
快!
太快了!
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,脖子后面猛地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、铁钳般的巨力!
“呃啊!”
“砰!
砰!”
两声沉闷的撞击几乎同时响起!
高个子被赵蒙生单手掐着后颈,如同拎一只小鸡仔,狠狠地掼在冰冷的、湿漉漉的泥地上!
整张脸瞬间埋进了泥水里,呛得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。
只剩下“咕噜咕噜”的窒息声。
矮个子更惨,赵蒙生的膝盖如同千斤重锤,精准无比地顶在他的后腰眼上!
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腰椎发出的、令人牙酸的“咔嚓”声。
剧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声音,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,手里的汽油桶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地上。
浓稠的汽油汩汩地流淌出来,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。
赵蒙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如同行云流水。
他脚尖一勾,将矮个子掉落的打火机踢飞老远,同时弯腰,如同拾取枯枝般,一手一个,揪住两人的后衣领,将他们从泥水里粗暴地提了起来,然后猛地发力!
“咚!
咚!”
两人的后脑勺狠狠撞在粗糙冰冷的土墙上!
剧痛和眩晕让他们眼前发黑,金星乱冒,连痛呼都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嗬嗬声。
赵蒙生的手,如同冰冷的铁爪,瞬间扼住了高个子的咽喉!
五指收拢!
“呃…呃呃…”高个子眼珠暴凸,脸色瞬间由红转紫,舌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来,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,他徒劳地挣扎着,双手拼命去掰那只铁钳般的手,却如同蚍蜉撼树!
赵蒙生的眼神,在黎明的微光中,亮得骇人,里面翻涌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风暴!
他凑近那张因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脸,声音低沉嘶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、从地狱深处挤出来,带着滚烫的血腥气和焚尽一切的狂暴:“我!
女!
儿!
呢!!!”
最后一个“呢”字,如同惊雷炸响,带着摧毁一切的焦灼!
矮个子瘫在泥水里,目睹着同伴瞬间濒死的惨状,听着那如同恶魔低吼般的质问,裤裆瞬间湿透,一股浓烈的骚臭味弥漫开来。
他吓得魂飞魄散:“饶…饶命!
大…大哥!
饶命啊!
我们不知道!
真不知道啊!”
“是…是秃头!
秃头哥!
他给了我们五千块钱!
就…就让我们来放把火!
把…把这破屋子烧了!”
“真…真的!
我们就知道这些!
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啊!
求求您…饶了我们吧!
我们就是拿钱办事的喽啰啊!”
“呜呜呜…饶命啊…”赵蒙生死死盯着高个子濒死的脸,又猛地转向哭嚎的矮个子。
那狂暴的杀意在他眼中剧烈翻腾,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,将眼前这两个人渣彻底碾碎!
但女儿的下落,像一道冰冷的枷锁,死死锁住了他即将爆发的毁灭冲动。
他猛地松开了扼住高个子咽喉的手。
“咳咳咳…呕…”高个子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,捂着脖子,剧烈地咳嗽干呕,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汽油味的空气,劫后余生的恐惧让他浑身筛糠般颤抖。
赵蒙生看都没看他一眼,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剔骨尖刀,钉在矮个子身上:“秃头?
哪个秃头?”
“就…就是城南那个开棋牌室的…王…王秃子!”
矮个子吓得一哆嗦,连忙交代。
赵蒙生不再言语。
他掏出自己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,调到录像模式,冰冷地对准地上两个如同烂泥的喽啰:“把刚才的话,对着它,再说一遍。”
两个吓破胆的喽啰哪敢不从?
抖抖索索,前言不搭后语,但总算把秃头给钱让他们来放火烧屋的事,哆哆嗦嗦地对着镜头复述了一遍。
录像的红点熄灭。
赵蒙生收起手机,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:“滚。”
这一个字,如同赦令。
两个喽啰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,甚至顾不上腰疼脖子疼,以平生最快的速度,踉踉跄跄地逃离了这个如同地狱入口般的破败小院,消失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中。
院子里,只剩下赵蒙生,以及那刺鼻的汽油味,还有那个歪倒在地、淌出大半桶汽油的塑料桶。
赵蒙生缓缓转过身,面对着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汽油桶,又缓缓抬起头,看向自己那扇被雨水打湿、破旧却承载着所有温情的家门。
女儿的书桌,还摆在窗边。
上面堆着她翻得卷了边的习题册,贴着她娟秀的字迹写的励志纸条……而此刻,她可能正陷在某个不知名的黑暗角落,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!
草拟吗!
“呼哧…呼哧…”赵蒙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不是因为疲惫,而是因为那股压抑到极致、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撑爆的怒火!
李家!
李潇潇!
为了掩盖一个肮脏的顶替,为了灭掉最后一点可能威胁到他们的“麻烦”,竟然能恶毒到这种地步!
派人来烧他的家!
这是要彻底斩草除根!
将他和他女儿存在过的痕迹,付之一炬!
好!
好得很!!
最后一丝忍耐,最后一点对这个“规则”的幻想,彻底被这桶汽油点燃、焚毁!
赵蒙生猛地转身,大步走进屋内!
他径直走向墙角那个蒙着厚厚灰尘的老式樟木箱。
箱子很沉,上面的铜锁早已锈迹斑斑。
他伸出那只伤痕累累的手,抓住锁扣,五指猛地发力!
“咔嚓!”
锈蚀的铜锁应声而断!
他掀开沉重的箱盖。
箱子里,没有金银财宝,只有一片庄严肃穆的深绿色,静静地躺在那里。
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、肩章和领花熠熠生辉的……少将军装!
在军装旁边,静静地躺着一个深红色的丝绒盒子。
赵蒙生打开盒子。
霎时间,一片令人心悸的光芒在昏暗的屋内绽放开来!
一枚枚勋章!
几十枚!
沉甸甸的,有纯金打造的,有镶嵌着宝石的,每一枚都造型各异,却都透着一股浴血铸就的厚重与荣耀!
上面清晰地镌刻着:“一等功”!
“二等功”!
“卫国戍边”!
“战斗英雄”!
这些勋章,是他前半生枪林弹雨、舍生忘死的见证!
是他用血肉和忠诚换来的无上荣光!
也是他选择卸甲归田、守护靳开来女儿平静生活时,亲手尘封的过往!
他一件件拿起。
将那件笔挺的、象征着国之柱石的少将军装,郑重地穿在了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外。
金黄的将星肩章,在黎明的微光中,闪烁着威严而冰冷的光泽。
然后,他拿起那沉甸甸的勋章。
一枚、两枚、三枚……“特级战斗英雄”勋章!
挂上!
“一等功”勋章!
挂上!
“钢铁长城”勋章!
挂上!
几十枚象征着无上功勋和铁血荣耀的勋章,被他一枚一枚,亲手、郑重地佩戴在胸前!
冰冷的金属和璀璨的宝石紧密排列,覆盖了大半个胸膛。
在昏暗的光线下,汇聚成一片令人无法直视、也足以令任何魑魅魍魉肝胆俱裂的……荣耀之壁!
沉重的勋章撞击着胸膛,发出低沉的金石之声,仿佛有千军万马的嘶吼在血脉中奔腾复苏!
最后。
他拿起那顶镶嵌着金色帽徽的军帽,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。
帽檐下,那双眼睛,再无半点隐忍和克制,只剩下焚尽一切的冰冷怒火和碾碎一切的滔天杀意!
他不再是那个为了女儿忍气吞声的农民赵蒙生。
他是……共和国少将!
赵蒙生!
他大步走出家门,看都没看那桶汽油和狼藉的院子一眼。
他跨上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。
挂满勋章的胸膛在颠簸中发出低沉的碰撞声,肩章上的将星在晨光中闪耀。
他蹬着车,如同一柄出鞘的、染血的国之利刃,带着倾天覆地的怒火和足以碾碎一切不公的荣耀,朝着县城的方向,疾驰而去!
……清晨的街道,行人稀少。
偶尔早起的人,看到这个胸前挂满勋章、穿着将军服、却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的男人,无不惊愕地瞪大眼睛,如同见了鬼魅,纷纷避让。
赵蒙生视若无睹。
他的车速不快,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沉重气势。
终于。
他在县城老街一家棺材铺门前停下。
铺子刚开门,一个穿着汗衫、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正拿着扫帚在门口清扫。
听到动静,他抬起头。
当他的目光,落在赵蒙生胸前那片在晨光下熠熠生辉、几乎晃瞎人眼的勋章之墙,落在那笔挺军装肩章上刺目的将星时。
“哐当!”
老师傅手里的扫帚直接掉在了地上,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,僵在原地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,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!
他活了大半辈子,见过出殡的,见过买棺材的,可何曾见过胸前挂满共和国至高荣誉的将军,大清早出现在他这小小的棺材铺门口?
那扑面而来的铁血煞气和滔天威压,几乎让他窒息!
赵蒙生翻身下车,军靴踩在青石板路上,发出清晰的声响。
他一步步走到早已吓傻的老师傅面前,帽檐下的目光,冰冷地如同万载寒冰,没有丝毫情绪波动。
“老板。”
“买棺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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