种师道也不含糊,麻利的脱掉外袍和内衫,露出满是伤疤的上半身。一道道疤痕,仿佛一条条游动的蜈蚣,狰狞而吓人。赵桓走到种师道的面前,指着一条条伤疤,高声道:“诸公都...

种师道也不含糊,麻利的脱掉外袍和内衫,露出满是伤疤的上半身。
一道道疤痕,仿佛一条条游动的蜈蚣,狰狞而吓人。
赵桓走到种师道的面前,指着一条条伤疤,高声道:“诸公都看一看这些伤疤,你们要向金人求和,而这些伤疤都是金人留下的。”
“你们反对他担任枢密使,说他功勋不够。可是,这些恰恰是他身上最显赫的功勋。”
“这样的人不担任枢密使,谁能担任呢?”
“文官拜相,靠的是一身才华,以及协理政务的能力。武将封侯靠的是什么,就是勇猛杀敌,一身伤势就是他们最好的证明。”
赵桓一番话掷地有声,响彻在大殿中。
李纲看在眼中,心中叹息。
皇帝太执拗了。
如果继续阻止种师道,一方面会得罪皇帝,不利于抵抗金国。另一方面,也得罪种师道,不利于联合种师道抗击金国。
李纲干脆偃旗息鼓,不再反对。
他毕竟是皇帝的心腹,在种师道的问题上背刺皇帝,反而让张邦昌这些人欢喜。
赵构感受到赵桓的强硬,没有退让。
武人不能担任枢密使,武人的地位不可以提拔太高,否则重现五代十国的情况,皇帝岂不是赵家的罪人吗?
这是必须阻止的。
赵构没有退让,高声道:“官家,臣弟不反对提拔种师道。”
“可是贸然让种师道担任枢密使,终究不妥当,既违背祖宗规矩,又令百官不服。一旦将来出了任何差池,官家担不起,也没有人担得起这样的责任。”
赵桓反问道:“康王去金营为质,滋味如何?”
赵构道:“不好受!”
赵桓说道:“朕在国内备战,随时做好抵御金国大军南下的准备,在此期间,朕打算继续和金国谈判。”
“你曾经去过金国大营,熟悉金国的官员,朕准备安排你和张邦昌再去一趟,和金国继续谈。”
“只要金人不再南下侵犯,朕愿意和金人和平共处。”
赵构脸色大变。
只是,赵构还没有开口,张邦昌率先出来,急忙道:“官家,臣已经去过一次,怎么能再去呢?要安排人,也该是其他人去。”
赵桓冷冷道:“正因为你去过,熟悉情况,才派遣你去。”
“张邦昌,你心怀不忿,是在质疑朕吗?”
“尤其你身为大宋宰相,危难之际你不去,谁去呢?”
“当宰相享受风光的时候,你急不可耐的冲在最前面。遇到困难,就不想承担责任,如何让人信服,怎么说得过去呢?”
赵桓身体微微前倾,笑道:“不如你辞官归降,朕就不让你出使。”
张邦昌心中苦啊!
罢了,罢了!
我不反对了,反正种师道当枢密使,和我没什么关系。
张邦昌说道:“官家,臣支持种师道担任枢密使。老种相公一身功勋,出任枢密使合情合理。”
白时中跟着道:“臣也认为合理。”
依附于张邦昌和白时中的文官也纷纷改口,都同意种师道担任枢密使。
换做太平时期,文官权势滔天的时候,这种事情很难。
历史上,狄青立下滔天大功担任枢密使,屡次遭到文官针对,又被文彦博恐吓,最后下场凄惨。现在内忧外患,且外患更大,文官也千疮百孔。
尤其有太多的软骨头,赵桓才有运作的空间。
否则,根本不可能。
赵构却是执拗,继续道:“官家,臣弟仍然反对。种师道担任枢密使的消息传到太上皇耳中,恐怕太上皇也不会同意。”
赵桓眼神愈发冰冷,说道:“康王一直说祖宗规矩,朕记得祖宗规矩中,严禁宗亲干涉政务。你身为康王,干涉政务,合理吗?”
轰!!
赵构脑中仿佛雷霆炸响。
赵桓一句话,戳中他最大的弱点,因为赵宋的宗亲影响力非常小,也严禁干涉政务。
赵桓深深看了赵构一眼。
原本他对赵构有几分期许,毕竟这是个聪明人,如今看来没什么用,只能用来背锅了。
赵桓呵斥道:“康王,还不退下。”
赵构失魂落魄的退下,脸上神情无比失落。
赵桓目光扫过朝中百官,掷地有声道:“非常时刻,当行非常之事。目前金人南下,就是我大宋对外的总纲。”
“一切要围绕抵御金人安排,种师道担任枢密使,朕再问一遍,谁要反对?”
大殿中鸦雀无声。
没有人再明确的站出来反对。
李纲都已经偃旗息鼓了,张邦昌更是被吓到,白时中、吴敏和徐处仁都同意,下面的官员自然不敢反对。
朝中也有些硬骨头。
这些人是主战派,种师道也是主战派,现在惹怒皇帝,抵制种师道,不利于抵抗金国,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先解决金人。
赵桓见没有人反对,回到龙椅上坐下,吩咐道:“种师道,还不接旨?”
“臣种师道,接旨。”
种师道上前一步,行大礼跪在地上道:“官家恩德如天,臣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。若违此誓,种家满门不得好死。”
赵桓眼中掠过一丝笑意。
这是种师道的反馈,以誓言向满朝诸公明志,保证绝无二心。
赵桓颔首道:“种卿,起来吧。”
“臣遵旨!”
种师道起身回到自己位置,却愈发谨慎谦恭。
成了枢密使、天下兵马副元帅,兵权在握,种师道却清楚,恰是担任了枢密使,才高处不胜寒,才更容易遭到针对,必须谨慎小心,否则就辜负了皇帝的信任。
赵桓定下了诸多大事,摆手道:“散朝吧,李纲、种师道和王宗濋留下。”
文武百官散去。
唯独李纲、种师道和王宗濋留下,大殿中瞬间空旷了起来。
赵桓目光落在王宗濋的身上,郑重道:“舅舅,殿前司必须牢牢的控制在手中,这是咱们爷俩性命的保证。一旦没了殿前司保护,咱们爷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王宗濋郑重点头,拍着胸脯道:“官家放心,臣清楚得很。”
“这事儿也不复杂,对底层的士兵好一点,不克扣他们的伙食,不截留他们的兵饷,对军中将领多些尊重。”
赵桓赞许道:“舅舅说得对,天下的任何道理,无非五个字‘把人当人看’,去安排吧。”
“臣告退!”
王宗濋行礼后离去。
赵桓的目光才落在李纲和种师道身上,吩咐人赐座,不疾不徐道:“李公、种公,你们一文一武,是朕最后的倚仗了。”
李纲心中激动,郑重道:“臣誓死追随官家。”
种师道说道:“谁敢对官家不利,先从臣的身上踏过去。”
赵桓笑着摆手道:“不要动不动说死,朕还仰仗着你们两人重整山河。”
“我们现阶段的目标,是击败金国即将南下的大军,打赢这次生死存亡之战。”
“守住了东京,稳定了局势,才有未来。”
“未来,我们要再造山河,彻底让百姓摆脱疾苦,彻底逆转山河破碎的局面。”
“未来,我们还要全面反攻,夺回燕云十六州,完成先祖不曾完成的伟业。”
“未来,我们更要杀入金国,以牙还牙以血还血,让金国尝一尝宋军的厉害,让金国的人知道,握剑也未尝不利。”
“未来的时间很长,朕还需要你们二人通力合作,而不是文官抵制武将,文官想着处处压制武将,以至于钩心斗角。”
“春秋战国的赵国,有蔺相如和廉颇将相和,传为千古佳话。”
“朕希望李公和种公也能如此,而不是重演文彦博和狄青的情况,你们明白吗?”
赵桓眼中有殷切期待。
文武不和,是大宋最大的问题。
李纲得了他的支持拜相,唯有李纲转变思想,摒弃偏见,文武关系才能慢慢改变。
李纲也不希望自己像文彦博一样,如果和种师道的相处能传为佳话,也是不错的。
李纲拱手道:“请官家放心,臣会全力支持种相公,不会让政事堂的宰相们拖后退。”
种师道表态道:“官家,枢密院一定会尊重政事堂的宰相,绝不会骄横难控。”
赵桓脸上多了一抹笑容,吩咐道:“种公去枢密院吧,把枢密院抓起来。另外东京城的军队,你也全部节制。之前的亲征行营司,以及宣抚司,两路大军归你统辖,重新整编为一军。”
“臣领命!”
种师道恭恭敬敬的退下。
亲征行营司是皇帝身边的一支军队,之前由李纲负责。宣抚司是种师道负责的一支军队,和李纲互不隶属。
双方是两条线,是原主赵桓搞出来的制衡,生怕一方独大。
最后却是两方扯皮。
赵桓要提升枢密院的话语权,要倚重种师道,就都给种师道整编。
李纲眉宇间也有一抹担忧,表态道:“官家,臣不是要给老种相公上眼药,是他一个人节制了亲征行营司和宣抚司,合适吗?”
“官家有殿前司守护安全,可是兵力不多。”
“外面的大军都在种师道的手中,一旦他有半点的心思,这天就要变了。”
“这是存在的隐患,不可不防。”
赵桓神色轻松,没有半点焦虑,说道:“李公,朕问你几个问题。”
李纲道:“官家请说。”
赵桓问道:“种公今年多少岁了?”
李纲仔细的想了想,回答道:“如果臣记得没错,应该七十五岁。”
“是啊,已经七十五岁了,这样的年纪还能活多少年呢?”
赵桓感慨一声,又问道:“种公膝下,目前还有几个儿子在世呢?”
李纲叹息道:“种公白发人送黑发人,膝下一个儿子都没有,尽数死去。目前种公的膝下,只有一个孙儿种彦崇活着。”
赵桓问道:“还没有明白吗?”
李纲若有所思,回答道:“臣大致明白了,官家的意思是种公年迈,孙儿年幼,种家是没有威胁的。就算种公担任枢密使,影响也不大。”
“对,是这个意思。”
赵桓点了点头,分析道:“第一,朕是相信种公的,因为他一腔赤诚忠心,一腔热血只为报国。”
“第二,目前种公身边的客观环境,也不允许他有任何二心。”
“司马懿一把年纪了,为什么敢造反?”
“第一,他有足够的能力和实力;第二,他的儿子司马师接得住,有足够能力驾驭朝局。”
“郭子仪为什么不反?”
“他一生赤诚,忠于大唐,这是毫无作假的。却还有一点,他的儿子太废物。”
“郭子仪的儿子郭暧,和妻子升平公主吵架的时候,骂公主之所以嚣张,是仗着爹是天子,我爹是瞧不上当天子才不当!”
“一个这样的儿子,没有能力接下大局,郭子仪拿什么去赌。”
“如果郭子仪名满天下,虽是可以废掉皇帝的时候,儿子又有司马师那样的手段和能力,一切尚未可知。”
赵桓笃定道:“朕相信人,也相信理智的判断。”
呼!!
李纲长出了口气,心悦诚服道:“官家圣明,臣心服口服。”
赵桓点头道:“李公能明白就太好了,朕不希望有内耗,大宋也经不起内耗了。”
“如今的政事堂,宰相很多,宰相的地位高低也全看皇帝心情,导致相互的制衡太多,扯皮太多。”
“这是不合理的。”
“等击败来犯的金国大军,朕会进一步改革政事堂。”
“在诸多的宰辅中,设立首辅,为真正的宰相。其余的政事堂相公,为辅佐首辅的人,分出上下关系。”
赵桓眼中有期望,笑道:“朕希望未来的第一人首辅,是李公。”
李纲激动道:“臣领命,定不负官家厚望。”
赵桓吩咐道:“去吧。”
“臣告退!”
李纲怀揣着激荡的心情,行礼恭恭敬敬的离开了。
赵桓把一切安排完,才彻底松了口气,人也稍稍放松。他背着手离开紫宸殿,一路回到垂拱殿休息。
好半晌后,赵桓睁开眼喊道:“黄经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
黄经上前一步。
赵桓吩咐道:“朕说,你记。岳飞,字鹏举,相州汤阴人。韩世忠,字良臣,延安府绥德州人。立刻安排人去找,在最短的时间带到东京来,朕有大用。”
门房禀报道:“老爷,是官家来了。”
种师道眼中露出诧异神色,更有刹那的激动,旋即又冷静下来,问道:“官家来做什么?莫非我种家出了什么岔子?”
门房摇头道:“官家身边只有少数护卫,应该是微服私访。”
种师道一颗心放下。
微服私访,至少不是坏事。
种师道让门房伺候着穿上衣袍和鞋袜,一路来到大门口,作揖道:“臣种师道,拜见官家。”
赵桓笑道:“种公不必多礼。”
种师道微弓着背,侧身摆手道:“外面夜深露寒,官家里面请。”
赵桓进入大厅坐下,摆手道:“种公,坐!”
“谢官家!”
种师道撩起衣袍坐下,却是正襟危坐。
他猜不透皇帝的意图。
皇帝软弱,性情更是反复,今天可能主和,一觉醒来就可能主战,难以揣测到底怎么想的。
当初金人南下,种师道抵达东京,皇帝礼贤下士,对种师道尊崇备至,快把种师道捧上天了。
等击败金国的军队,种师道就被解了兵权,诸多抗金的建议都被否定,还遭到无数主和派文臣的攻讦弹劾。
恰是如此,种师道才郁郁寡欢。
一腔报国心,无处可依。
太憋屈了!
种师道问道:“官家深夜驾临,有什么事呢?难道金国大军再度南下了。”
赵桓摇了摇头,说道:“金国还没有南下,朕深夜拜访,是忧心朝堂局势。思来想去后睡不着,才连夜拜访种公,想听听您老的建议。”
种师道精神一振。
这是好事儿!
皇帝现如今打算向金国屈膝求和,不仅答应送人质,还愿意称臣,这是种师道坚决反对的。
泱泱大国,岂能求和呢?
要对抗金国,就必须从皇帝做起,连皇帝都不愿意死战,官员就更不愿意死战。一层层的蔓延下去,最下面的人谁愿意死战呢?
你爱国,国爱你吗?
皇帝改变,才可能有无数的主战派。
种师道捋着胡须,不假思索道:“回禀官家,金贼之所以撤走,不是心慈手软,更不是放过我们,是这次没有足够的准备。”
“臣料定今年秋天,金国粮草充足、兵马齐备后,必然会再度进攻。”
“主要战场在太原、真定和中山等地。”
“这是北方的东西门户。”
“官家要对抗金国,首要是传令地方,加强太原和真定等地的防守,勒令地方官员备战。”
“其次,加强黄河各渡口的兵马囤积。”
“一旦北方门户被金国的大军突破,黄河渡口就很关键,只要我们的士兵扼守着黄河沿线,就可以阻击金军的大军,确保对方不能长驱直入。”
洋洋洒洒一番话,种师道拱手道:“臣肺腑之言,请官家明鉴。”
赵桓也是眼神赞叹。
不愧是老将。
太原和真定是北方的门户,历史上第二次东京之战,就是这两座城池被攻破,北方门户丢失,金军才能大举南下。
太原和真定在,就可以截断金国大军的粮道。
金军的粮道不稳,攻势后继乏力,就能让金军不攻自破,从而争取到喘气的时机。
目前,大宋的骑兵被金军狂虐,野战不利,就只有先镇守,等岳飞和韩世忠等人成长起来,有足够的战斗力才能和金国野战。
赵桓感慨道:“种公的分析,朕非常赞同。”
“除了种公提及的策略,朕认为现阶段,主要以防守为主。”
“我们的优势在城池,通过据城坚守,坚壁清野,结硬寨打呆仗,跟金贼拼消耗,一点点野消耗金国的兵力。”
“出城野战,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。”
“目前不可能速胜,只能打持久战,一点点扭转局势。”
“只要河北各地反击,一处处击败金人,加上朝廷旗帜鲜明的主战,必然如同星星之火燎原,最终聚火成海,彻底涤荡北方妖氛。”
种师道瞪大眼睛,脸上露出震惊神情。
这是自家皇帝?
持久战?
结硬寨打呆仗?
星星之火燎原?
这竟是从自家这个软弱求和的官家口中说出,让种师道心中错愕。在错愕的同时,种师道心中又升起了无尽的激荡。
寇可往,我亦可往!
凭什么只有金人欺负大宋,大宋不能杀出去?
种师道双眼熠熠生辉,再无半点的颓废,问道:“官家刚才的一番话,当真?”
赵桓说道:“犯我强汉者,虽远必诛,种公不向往吗?”
种师道心中也向往。
大宋立国后的对外作战,从来没什么光彩的战绩,连太宗皇帝在高粱河,都骑着驴车狼狈跑回来。
后世的赵家子孙更是屡屡赔款,哪有什么虽远必诛?
这简直是一个梦。
不,做梦都不敢这么想,能守土卫国就已经是奢望。
种师道眸子中一团火燃烧着,咬牙道:“官家要重整山河,老臣虽然一把年纪,满身是伤,也愿为前驱,死亦无憾!”
赵桓笑道:“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,朕有种公,大宋才有擎天白玉柱,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。”
种师道连连点头。
到现在,都有些恍惚感,觉得有些不真实。
又沉醉这样的感觉。
种师道调整了自己的情绪,郑重道:“官家要重振大宋,不仅在于守住东京城,更要考虑长远。”
“要谋划长远,就必须提升军队的战斗力。”
“提升战斗力,在于稳定军心,更必须解决军队兵饷的问题。”
“现在东京有大批的士兵,却拖欠着兵饷,偏偏太上皇又截断江南送来的钱财和粮食,没钱怎么办呢?”
赵桓笑道:“这个简单。”
种师道问道:“怎么办?”
赵桓回答道:“自然是劫富济贫,杀一批贪官污吏,自然就有钱。种公不需要操心这些事,交给朕就是。”
“朕连夜拜访种公,除了商讨应对金国的策略,还有一事要托付种公。”
种师道问道:“什么事?”
赵桓说道:“朕欲拜种公为枢密使、天下兵马副元帅。”
种师道眉头一跳,整个人头皮发麻。
枢密使!
天下兵马副元帅!
兵马副元帅就罢了,是临时性的官职。等战事结束,就自动卸任兵马副元帅。
枢密使却不一样。
这是枢密院的长官,掌管全国军事,一直都由文官出任,或者宰相兼任。
许多时候,更不任命枢密使,安排人担任次一级的知枢密院事,或者同知枢密院事,以及枢密副使、签书枢密院事等。
武将担任枢密使,是打破惯例的事情。
这会遭到满朝反对。
种师道好半晌才恢复过来,沉声道:“官家,臣担任枢密使违背祖制,会造成举世哗然的?”
赵桓目光灼灼,掷地有声道:“大宋的局势,已经危如累卵,不改变不行了。”
“舒王曾说,天变不足畏,祖宗不足法,如今金人肆虐,正是特事特办的时候。”
“种公以家国为己任,不惜死,不畏战,担任枢密使众望所归。难道种公一身傲骨,怕了朝中虫豸的吗?还是种公沽名钓誉惜身呢?”
李纲怎么都没想到,是赵桓追了上来。
他挂印离开东京,想过可能是自己离开的消息传出去,故友来送别。也想过可能官场上同进退的同僚,舍不得他离开来挽回。
万万没想到是皇帝。
李纲对皇帝很失望。
太上皇宠奸佞、修垦岳、崇道教、玩异石,奢靡无度,已经没有盼头。
没想到,自己拥立的皇帝还是一个鸟样,虽然不玩弄字画、女色和石头,却是软弱废物,摇摆不定。
如今他要离开,皇帝却不辞辛劳追来,导致李纲的心情沮丧又复杂。
终究是他效忠的皇帝。
李纲深吸口气,拱手行礼道:“臣李纲,拜见官家。”
赵桓看到停下的李纲,长长的松了口气。
终于追上了。
因为长时间的奔跑,使得他的大腿酥麻疼痛,大腿内侧早已经磨破了皮。
这是原主太废物。
换做后世的身体素质,别说骑马跑一两个时辰,更长的时间也能轻松坚持。
赵桓翻身下马,刚落地的瞬间,腿上酥麻乏力,脚一软就倒在地上。
李纲连忙上前搀扶,关切道:“官家怎么样?”
赵桓借着李纲的搀扶缠着,摆手道:“伯纪公,朕没事儿。”
“官家,等等奴婢......”
黄经等随行的太监,以及随行的禁军护卫跟了上来。
一众人气喘吁吁,累得跟狗似的。
李纲看到这一幕,瞬间判断所有人都是高强度的赶路,才会出现下马时双腿颤颤的情况。
皇帝追来,不是作秀,是拼尽了全力。
一时间,李纲又有些感动,叹息道:“臣垂垂老矣,不值官家这般付出。”
赵桓的大腿还有些疼,却已经站稳,拉着李纲的手说道:“伯纪公才四十出头,正值壮年,哪里老了?朕,不许你走。”
李纲摇头道:“臣在东京,只会让官家为难。”
“官家驳回臣辞官的奏折,是担心被人诟病,怕人议论官家卸磨杀驴吗?”
“其实大可不必。”
“请官家放心,臣绝无此心,也不会有人这么想。如今朝廷稳定,也不需要臣,官家请回吧。”
言语中,仍有着疏离。
赵桓强硬道:“朕连夜追赶伯纪公,不是为了名声,更不是惺惺作态,请伯纪公以大宋的江山社稷为重,随我再战金人,重整山河。”
李纲愣了瞬间,脸上满是不可置信,似乎看到天方夜谭的事情。
再战金人?
重整山河?
自家这位皇帝,从小不受太上皇的宠爱,当了十年的憋屈太子,一直谨小慎微。
就算当皇帝,也不情不愿。
皇帝没有坚韧的斗志,没有求战的心思,想着像历代大怂皇帝一样求和,用岁币稳住金国。乃至于割让太原、中山等地,甚至送人质去称臣都乐意。
怎么要抗金了?
莫非有什么阴谋吗?
李纲思来想去,都不明白原因,问道:“官家,难道金国的大军又南下了吗?”
“没有!”
赵桓摇头回答。
李纲皱起眉头,继续道:“莫非去了江南的太上皇,要回东京夺权吗?”
去年底,赵佶匆匆禅位给赵桓,压根儿没有通知赵桓,就急不可耐的去了江南逃难。
童贯、王黼、高裘、蔡京等六贼,乃至于朝中三四成的官员,都跟着赵佶跑了。
东京朝廷中很多的官职空缺。
人都找不到。
赵佶到了江南也没闲着,继续享乐,压榨百姓,还截断江南向东京送来的公文,禁止江南官兵来勤王,甚至截留送来驰援的粮草物资,是退而不休。
现在金国退兵,赵佶回来夺权也可能。
赵桓再度道:“父皇没有回来夺权,现在请他回来,他都不愿意回来,生怕我要囚禁他。”
李纲彻底纳闷儿了。
金人没有南下,太上皇也没想着回来夺权,赵桓为什么要追他回去死战?
赵桓把一切看在眼中,心中叹息。
都是原主软弱废物的锅,让李纲都处处怀疑。
自古以来,没有求和得来的和平,大国的尊严与和平,只在剑锋之上。
以斗争求和平,才有真正的和平。
赵桓郑重道:“伯纪公,朕之所以连夜追你,不为其他,只为大宋的江山不再沦陷。”
“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,可是覆舟水是苍生泪,朕不希望苍生流泪,更不希望百姓蒙难。”
“江山,不该这样沦陷。”
“百姓,更不该遭受了一重一重的苦难后,还要陷入万丈深渊。是时候作出改变了,再不改就晚了。”
李纲仔细看着赵桓,将信将疑,却有些意动。
他也想再战!
凭什么一直是金人攻打大宋,就不能大宋去攻打金人呢?
他能力有限,或许无法反击,可是守住了国土,五年乃至于十年后,难道没有更强的人出现吗?
赵桓趁热打铁道:“朕读过一本杂书,说自盘古开天,三皇定国,五帝开疆,凡国遇大事,男必在祀与戎,泯躯祭国!”
“纵燹骨成丘,溢血成河,亦不可辱国之土,丧国之疆!”
“朕愿死战金贼,请伯纪公助我!”
话音落下,赵桓双手合拢,郑重向李纲行礼。
李纲瞪大眼睛,脑中回想着刚才赵桓的话,一时间热血沸腾起来。
纵燹骨成丘,溢血成河,亦不可辱国之土,丧国之疆
这是他的毕生诉求啊!
李纲嘴巴蠕动几下,扑通跪在地上,老泪横流道:“臣李纲,愿随官家回朝。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,在所不惜。纵然粉身碎骨,也甘之如饴。”
赵桓松了口气,搀扶起李纲道:“朕在,伯纪公在。公如青山,朕如松柏,永不相负。”
李纲止不住的泪流满面。
这样推心置腹的圣君,在梦里遇到过无数次,每次醒来都是冰冷的枕头。
如今,出现了!
李纲几次深呼吸调整情绪,郑重道:“臣相信官家。”
赵桓说道:“走吧,我们回去。”
“臣领命!”
李纲毫不犹豫回答。
赵桓登上李纲的马车,忍着腿上的痛苦艰难坐下,李纲也坐在赵桓的对面。
君臣相对而坐。
李纲问道:“官家要再战金贼,老种相公怎么安排?他提出的建议是否执行呢?”
老种相公名叫种师道,已经七十五岁。
这是沙场名将,人称老种。
金人南下,种师道不顾年老体衰,来到东京协助防守,鼓励了人心,更指挥了战事。
金军撤离,种师道提议加固太原、真定等河北防线,加大对黄河沿岸的军队驻军,防止金人再次渡过黄河,却被解除了兵权。
朝野上下,更有无数的主和派弹劾,说种师道凶残好战。
历史上种师道被免职后,时隔五个月,金国的大军再度南下,眼看着局势无力回天,最后悲愤而死。
这样的人不该死!
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。
赵桓眼神笃定,毫不犹豫道:“伯纪公随朕返回东京,你且先休息。朕亲自去种家,请老种相公出山,如何?”
“官家圣明!”
李纲彻底激动起来。
有种师道这样久经沙场的人坐镇,李刚就有了更大的底气。
赵桓看着李纲激动的模样,心中也升起无穷斗志。
一步步去做,必定会一点点改变。
君臣二人商谈着接下来的安排,乘坐马车返回。
返回的速度慢了许多,过了凌晨,马车才回到东京城。
赵桓把李纲送回家,嘱咐道:“伯纪公,好好休息,明天上午的朝会,朕会安排好一切,伯纪公拭目以待。”
李纲一揖到底道:“官家慢行!”
赵桓点了点头,乘坐李纲的马车往种家去。当马车来到了种家大门外,黄经下马去叩响门环。
嘎吱!
房门打开了。
门房揉着惺忪睡眼出来,刚要骂人问话,黄经率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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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:“官家驾到,通知老种相公接驾。”
门房瞬间就清醒,转身飞快往府内跑去,来到种师道的房间外哐当哐当的敲响了房门。
种师道睡得浅,听到敲门声就醒了,问道:“谁啊,大半夜的?”
门房急切道:“老爷,官家,官家来了。”
种师道浑浊的眼中,瞬间迸射出一抹亮光,不顾年迈的病体,一个翻身起来,光着脚就跑去开门道:“你说清楚,谁来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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