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忙活好几日,今日肥猪脱手,半两银子是赚的钱。“买得起你就买?”官差又道。陆弃娘低下头嘀咕,“买不起就是买不起,可不是我不想买,是真买不起。”她的样子,看起来...

如此忙活好几日,今日肥猪脱手,半两银子是赚的钱。
“买得起你就买?”官差又道。
陆弃娘低下头嘀咕,“买不起就是买不起,可不是我不想买,是真买不起。”
她的样子,看起来还有些失望呢。
“你快点,我们赶紧走。”陆弃娘又催那收猪的小贩,“要不我可不管你了!”
“好好好。”小贩赶紧跳进筐子里,然后陆弃娘就在众目睽睽之下,调整了一下扁担,把人和猪一起挑走了。
她步履轻松,倒是扁担被压弯了,看起来不胜重负。
“这妇人倒是一把子好力气。”众人纷纷夸赞,官差们也议论起来。
只有铁笼子里的萧晏,目光冷漠,又闭上了眼睛。
陆弃娘把猪送回去,挑着扁担往回走,自言自语道:“可不是我忘恩负义,是我银子不够。别人有钱烧得慌,我又没钱,买个大男人做什么……”
可是走着走着,她脑海之中忍不住浮现出萧晏身上单薄带血的衣衫,到底狠不下心。
“贼老天,”她看了看阴沉沉的天,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飘雪,“这个年,你是不想让我过了!”
她把手伸进衣领之中,用力一拽,红绳断开,张开掌心,里面是一枚圆滚滚的银葫芦。
正好半两银子重。
“得了他十五两银子,现在还回去五两,也不亏。”陆弃娘自我安慰。
她去而复返,官差逗她:“怎么,凑够银子了?”
陆弃娘狠狠心,把凑在一起的银子递过去,“够了!”
众人再一次被震惊。
“你买人做什么?”官差忍不住问。
“回家配种。”陆弃娘粗野地道。
官差想起她刚才压在猪身上的神勇,喉结动了动,“人给猪配种?”
“我想生个儿子。”陆弃娘大大咧咧地道。
不等别人问,她就把自己的底细,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个底朝天。
“我是个寡妇,没儿子,想过继又没有,想买买不起。”
“一想起死后没人给我摔盆,我这心就哇凉哇凉的。”
“五两银子买不起儿子,却能买个破虏将军,你说这多划算!”陆弃娘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。
正常一个壮劳力,价格得几十两银子甚至上百两银子。
“都说龙生龙,凤生凤,老鼠的儿子会打洞,”陆弃娘声音爽朗,“我和破虏将军生个儿子,那日后不还是破虏将军?”
众人:“……”
这个泼辣的女人,可真敢说啊!
官差看看她,再看看虽然一身伤,但是难掩俊秀的萧晏,眼中都露出些同情之色。
可怜一柄寒芒长枪,破魂追命,立下不世之功的破虏将军,最后会落到如此下场。
但是既然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掏钱买下这个大麻烦,他们正好也懒得冰天雪地守在这里,所以这桩买卖,就顺理成章。
周围人议论纷纷。
陆弃娘也不在乎,还傻呵呵地看着萧晏笑,自言自语:“可真俊啊!他好用吧,别回头生不出儿子,五两银子打了水漂,那还能退吗?”
官差把卖身契塞到她手中,“银货两讫,概不退换!”
说完,他拿出腰间钥匙打开了铁笼子的门,然后又替萧晏把手脚之上的镣铐打开。
萧晏一动不动。
官差不敢动他,回头呵斥陆弃娘,“还不快过来,把人带走?”
“你倒是下来啊。”陆弃娘对萧晏道,“我花了五两银子买你的呢!可别是买了个祖宗。”
“他动不了。”官差道。
“啥意思?”陆弃娘急了,“可不能卖个残废给我,那我不要。”
“手脚残废,不过不影响你生儿子。只要你小心些,别把人压死。”
他落难的时候,为他们想;可是他们,竟没有一个人为他做点什么。
陆弃娘其实也不必做的。
因为如果她所谓的“有恩”真的算恩情,那要来报恩的人,可以组成千军万马。
“萧晏,你说行不行?要不每天四个字?”
“可以。”黑暗中,萧晏睁着眼睛,眼角酸涩。
“那我可真没白买你一场。”陆弃娘高兴地道,“你放心,有我也一口饭吃,就有你一口。不过,你家那么富贵,会有人来接你吧……”
到时候,随手给她打赏点东西,她不就有钱了?
“没有。”萧晏口气冰冷。
陆弃娘听出来他不高兴,也就没再说什么,“睡吧睡吧,有事明天再说。”
很快,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,并没有打呼噜,可是那条狗打呼噜。
萧晏原本以为他会睡不着,但是不知道是太过疲倦,还是炕上的被窝太过温暖,他也很快沉沉睡去。
第二天,萧晏是被院子里的争吵声吵醒的。
而一向说话大嗓门的陆弃娘,这会儿却给人陪着小意,“这事啊,都是误会,误会……”
“嫂子,你进来听我说,别吵吵,这么多人看着呢——”陆弃娘赔笑商量道。
“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明白?”赵氏叉着水桶腰往前一顶,枣核脸上两道吊梢眉几乎要飞出额角。
她扯着嗓门喊:“弃娘!当初可是说定了,你不再嫁,大丫招赘婿!”
话音未落,唾沫星子已溅到陆弃娘褪色的蓝布衫上。
围观的邻居们下意识后退半步,有个胆小的孩子哇地哭出声,被她剜了一眼又生生憋回去。
而她的身后,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,正拉着她的袖子,“娘,有话您慢点说。”
这少年不是别人,正是赵氏和猎户萧大山的儿子,名叫虎头。
虎头是大丫的未婚夫。
准确地说,是要招赘的赘婿。
两人亲事已经定下,只是年龄还小,约定等大丫十六岁的时候,虎头十八时候再成亲。
赵氏今日来闹,是因为听说陆弃娘又买了个相公生儿子。
生了儿子,那家产怎么说?
她之所以同意三儿子入赘,一来是因为她生了四个儿子,都娶亲压力太大;二来也是看上了陆弃娘一把子力气,命又好,带着三个女儿都在周家谋了差事。
结果现在她们被撵了回来,又买了个病秧子相公。
赵氏本就不高兴了,正好趁机闹起来,把婚事取消。
“慢点说个屁!”赵氏回头狠狠瞪了虎头一眼,“你个傻小子懂什么,他们家是骗亲,骗亲!我要告到官府,她陆弃娘要挨板子,坐大牢的
![]()
!”
陆弃娘对这桩婚事很满意。
虎头人如其名,从小生得虎头虎脑,而且跟着亲爹,学了一身打猎的本事。
将来和大丫在一起,能撑起家业来。
而且两个孩子心里都是愿意的。
所以这会儿,她不断地给赵氏说好话。
“嫂子,都是误会。我这儿子,也不一定能生出来,是不是?再说,就算生出来,我现在家徒四壁的,也没有什么能分走的。我答应你,将来这处房子,留给大丫和虎头……”
这是她最贵重的财产了。
她自己心里清楚,儿子是不可能有的。
两个人之间,还隔着条狗睡觉呢。
狗都不同意她和萧晏生儿子。
更何况,她算什么东西,能让萧晏看上她?
自从她胖成这样之后,再也没有人敲她的寡妇门了。
只是这些,都不能明说。
赵氏却不依不饶,唾沫横飞:“废话少说,今日这婚,我退定了!”
她今日这般,其实自己心里是难过的。
她想要体面,却偏偏没体面出去。
“娘,您干什么这么肉麻?”二丫偷偷擦去眼角的泪,“您把银子给我,自己去歇着,我买药去!”
陆弃娘把那还没捂热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,心都在滴血。
过日子啊,就像漏了水的水瓢,一边舀水一边洒。
攒钱,怎么就那么难啊!
每次当她觉得有点积蓄,可以松口气的时候,甚至不让她高兴多久,银子就有了去处。
罢了罢了,大概这就是她的命,操心劳碌,攒不下钱。
过年要多给财神磕几个头。
胡神医看着二丫,由衷赞道:“你这丫头,是个狠角色,日后前程无量。走,我陪你买药去。日后我也不求你给我做儿媳妇了,我家那个傻小子,三岁看老,压不住你。只盼着日后你发达了,记得提携提携他就行。”
“那肯定的。诊费您少收点呗,我一辈子不忘您的大恩大德。”
刚刚整理好情绪进来的三丫表示,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?
看来放在哪里都行,她学到了。
胡神医:“你这丫头,你这丫头……”
然后就被二丫推了出去。
三丫说一句“我也去”,也跟着跑回去。
大丫扶着陆弃娘,轻声道:“娘,您歇着吧。”
陆弃娘笑道:“我又没什么的。你别听胡神医吓唬人,我没事的……好好好,我歇着,大丫不哭,过年呢!”
她搂住大丫,“娘知道,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。娘舍不得死,娘得长命百岁,陪着你们。”
大丫低头咬唇,眼泪落在陆弃娘的肩头。
神情隐忍而悲伤。
萧晏把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,心里受到了极大的触动。
从前他大概从来没有停下来,去关心这些事情,现在慢下来才发现,原来人和人之间的感情,有着如此美好的闪光时刻。
不管是二丫那般直抒胸臆的爱,还是大丫隐忍克制的关心,都让人动容。
而最让人感动的,还是陆弃娘对她们不求回报的爱。
陆弃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?
杀牛的时候,她出手干脆利落,却不忘先挡住劳累一生的老牛的眼睛。
分牛肉的时候,她狡黠聪明,占了便宜回来津津自喜,却不忘分一碗牛油给老无所依的孤寡老人。
她不计前仇,把萧大山救回来,大大咧咧,举重若轻。
可是现在,她抱着女儿,细心如发,体贴入微地轻声安慰。
她说:“大丫,咱们和萧家亲事做不成,和你没关系,是真的不合适。二丫厉害,但是你贴心,娘觉得,你们都是娘的福气。”
她担心大丫自责,所以温柔开解。
她确实很胖,不知道打扮自己,风风火火,比男人看起来还像糙汉子。
可是此刻,她深深打动了萧晏。
她让萧晏看到了女人伟大的另一面,那是不为人知的美好。
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,甚至唾手可得。
但是高贵的灵魂,让人仰望珍视。
大丫去准备年夜饭,说什么不让陆弃娘动手,还让陆弃娘到炕上休息。
所以情况就变成了,陆弃娘和萧晏,在炕上一人占据一边,两两相看无聊。
陆弃娘:这尴尬的,让她想出去刨二亩地,抓十头猪。
最后,还是萧晏开口:“不用心疼银子。日后若是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,你都可以去国公府卖给三少爷。”
说到赚钱,陆弃娘可就来了兴致。
“怎么,那三少爷那么纨绔?”
“嗯。”
“你认识他?”
“嗯。”萧晏提起过去,惜字如金,并不多言。
最新评论